沈珏和方琳薇在潼关守了半年之久,期间,张权几次领兵来犯,意欲再重新夺回潼关,却都被沈珏挡在了潼关之外。
待聂将军亲自来接管潼关时,方琳薇的孕肚已经足足有了七个月还多。
只是,她七个月的肚子,却比寻常孕妇七个月的大了不少。
方琳薇怀疑是双生子,多次问沈珏,他却都是含糊的左顾而言他。
只是在她怀孕期间,他总是细致周到的每天替她按摩,给她泡脚。
她原本已经变得粗糙的脸和手,却是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又被沈珏养得白白嫩嫩。
聂将军来接管潼关时见方琳薇身子已经不便行动,有心要留他们在在潼关静养,却都被他们拒绝了。
说好要离开的,他们已经拖得太久了。
就算如今方琳薇身子重,那他们可以到陈平县休养,也可以到山海关去休养。
但是说好了要离开前线,第一步就不能拖泥带水,这是态度!
沈珏让手下的人提前去徐州替裴青找一块风水宝地。
而今接近年关,大冬天的方琳薇大着肚子不方便远行,沈珏便决定先在陈平县停留,等方琳薇把孩子生下来后再南下。
原本想着聂将军能快速把幽州拿下的,却不想一拖就是半年,才导致了方琳薇南下产子的计划泡汤。
沈珏和方琳薇在陈平县停留了一个月便到了过年,方琳薇肚子越发的大了起来。
两人成亲两年多却是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原本方琳薇想着亲自下厨给沈珏做一桌年夜饭的,最后却是沈珏照着她的指挥,手忙脚乱的做出了一桌难以下咽的菜色了。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守岁到了一半,如意自己肚子熬不住,竟是悄悄跑到厨房做面吃,到了最后,竟是给大伙儿一人都煮了一碗。
虽然,没有吃到可口的年夜饭,大过年的,方琳薇一个大肚子还得靠着如意的一碗清汤面填肚子。
但她却是觉得这是她这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没有美味羞珍,没有众星捧月和繁杂的规矩,他们一群人,就像是最平凡的一家人,处处烟火,却是处处是温情。
人都说,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现在她才明白,人间烟火之所以抚人心,那是因为烟火中人情也是带着温度的。
她有些遗憾,这样寻常的日子本就是裴青最喜欢的,他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再尝一尝了。
当初他们在凌云锋笑着醉酒结拜,而今却只剩下了她和沈在这里体应着人间最为寻常的烟火。
不过,裴青不在了,那就让她和沈珏替他多看看这人间的春花秋月,世间百态。
元宵节后,方琳薇已经九个月的身孕了,她大着肚子,行动越发的不方便起来。
但是,为了生产顺利,她还是咬牙坚持每天都到院子外人少的地方去走一圈。
这一天午后,方琳薇吃过午饭后觉得肚子胀得难受,便照旧让沈珏扶着她出门去走走消消食。
岂料,往日人烟稀少的街道上,今日却是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寻常百姓,一脸惶恐的就在街边或是躺着或是坐着。
这些人,大多是衣裳狼狈,面黄肌瘦的模样。
沈珏看着这些人蹲在路边,每每有衣裳体面的人经过,就跪在地上乞讨,只为能得一口粮食不被饿死罢了。
“最近……西北有哪里受灾了吗?”
方琳薇小声的问沈珏。如今她大着肚子,把心思都放在了养胎上,她自己也没有多少精力去关注着外面的事。
方琳薇话音才落,旁边路过的一个老者不等沈珏开口,便率先解释道:
“可不是受了灾,张权那狗贼,竟是联合着礼王余孽勾结突厥人带着兵马进了梁州。
这些畜牲,为了争夺潼关,竟是拿梁州的百姓做人质,要求着聂将军打开潼关的大门,否则就要将梁州的百姓屠杀殆尽。
这些人啊,都是侥幸从突厥人的屠刀之下逃过来的。”
方琳薇听了老者的话,转头看向了沈珏,见他面上并无半点惊讶之色,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回事,却是故意瞒着没有告诉她的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方琳薇捏紧了手中的拳头,心中很是不是滋味。
老者看了一眼大着肚子的她摇头道:
“这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梁州的百姓啊,是一个安生的年都没能过。也不知道,聂将军在潼关还能撑多久。
唉!就算潼关是天险易守难攻,可光是守着不进,梁州的百姓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呢。”
老者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头,转而看向沈珏道:
“后生,我劝你还是趁着如今潼关还未破,带着你娘子早早逃命去吧,至少越过了山海关才是。
否则,一早潼关被破了,你娘子这么大的肚子,再要逃也逃不远了。”
老者言罢,提着手中的一袋子馒头走进了逃难的百姓中,将一大袋子馒头分给了那些难民。
可一个人的能力实在太过有限,一袋馒头,分发下去,那些灾民一人就只得吃那么一小口而已。
经过这么一闹,方琳薇也没有了消食的心情,拉着沈珏就回去了他们安置的小院子。
她想着自己能帮那些灾民做些什么,可是如今她在西北没有什么产业,如今灾民最需要的粮食和衣服,她是一样都给不了的。
“你且安心养胎吧,不要操心这些事。
如今朝廷并不缺粮,国库也还算充盈,这些灾民自是有官府的人去安置的。
如今,你得任务是平平安安的,把咱们的孩子带来这个世界上。”
沈珏笑着安抚她,眼中满是柔和。
方琳薇点了点头,倒是安心的不再去多想。
沈珏的话不无道理,有些担子,不该自己担的,就不要去瞎掺和,否则她费尽心力把事情都做完了,却让旁人躺着坐享其成?
半夜,方琳薇闭眼入睡后,沈珏便偷偷出了房门。
方琳薇睁开双眼,喊了一声羊角,羊角便从屋外进来,扶着她出了门。
出了内院,绕过回廊,方琳薇远远的便看见沈珏临时收拾出来的一个小书房里亮着灯,半开着门。
如今,阿吉和宋明等人正围在一个小沙盘之上陪着他在反复的推演。
方琳薇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就朝着后院走去。
“姑娘……”
羊角扶着她,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却又不知道接下来又该说什么好。
“羊角姐姐,你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啊?”
方琳薇的话在静谧的夜晚想起,羊角一时不知道她的意图,只得如实回答道:
“我小的时候,家乡闹水灾,父母,兄弟姐妹都走散了,如今也是生死不知的。”
方琳薇听了羊角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直到羊角将她送进房中躺下后,她才开口道:
“今天我看见有几个孩子,脚上鞋子都没有,身边也没有大人照看,就那样怯生生的跟在人群中。
你说,要是没有突厥人进来,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是不是躺在暖和的被子里甜甜的睡下了?”
而如今的现实,却是此时的他们,怕只能找个避风的地方相互依靠着胡乱睡一觉,明天该逃向何处去都不知道。
甚至是晚上若是下雨了,他们可能连一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姑娘……你别多想。”
羊角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接方琳薇的话。
可是,她却是在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忍。
但是她能说什么呢?如今方琳薇身子重,自顾尚不能够,她又岂敢让她在费神?
“罢了,你先回去睡觉吧,有事,我自会喊你的。”
方琳薇吩咐了一句,便费力的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直到羊角关门的声音响起,她才又把眼睛重新睁开。
这注定是不眠之夜,有些事她看到了,不可能真的会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