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怕,你的籍契在我这里,即便别人知道你是沐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看着他诚挚的双眸,沐莹雪忽然想到,此时的霍重山对她还算一片赤诚,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利用她那么久,最终像丢块破布一样将她扔掉,现在轮到她利用他了。
一袭红衣跃上马背,她望着伸出的那双手,毫不犹豫地跟他上了马。
双手环抱在他的腰间,熟悉的皂角香,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可是她心里却似有千斤重。
她已经改变不了父兄已死的事实,看着他裸露的脖颈,右手缓缓离开,伸向脑后。
忽然,人群中闪过一个背影,她只一眼便已认出,怎会是他?
晃神之际,身下的马嘶鸣一声,他已稳稳握住她离开的手。
“当心,抱紧了。”
不过多时,她的手依旧握在他的掌心,霍家的府邸内宾客云集,红色的喜联装点着宅中各处,高堂之上,是霍重山的一对父母。
在他们面前,还站着一个等待拜堂的新娘子。
“重山,等你多时了,快进来拜堂,别误了时辰。”霍母明明见到霍重山身边还有个别的女子,依旧如此说道。
“娘,她才是我要娶的人。”
“混账,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霍老爷怒气冲天,拿起茶碗就要砸下来,幸好被身旁的妻子劝住了。
“宾客们都在,你们父子俩都收收脾气。”
沐莹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前世的她,为了不让霍重山为难,当即表示自己甘愿做妾,眼睁睁看着霍重山和别的女子拜了天地,如今想来,实在太过稚嫩。
“爹,娘,儿子答应过莹雪,这辈子一定会娶她为妻,今日我把她接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此生唯她不娶。”
“你这个不孝子,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婚姻大事,不遵从父母之命便罢了,竟择了这么个罪臣之女,你是想让我霍清时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吗?”
“父亲!”霍重山跪倒在地上。
“老爷!”霍夫人上前,连忙扶住霍清时,并用手轻抚其胸口,好让他不至于气晕过去。
“重山,你留下她也可以,但你的妻子只能是沈家小姐。
你入朝参事多年,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你若是再敢违抗,宫里的人马上就会来。倘若你当真觉得,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可以弃我们全家数百口人的死活于不顾,我和你爹也无话可说,只当是自己养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
霍夫人说得很冷静,沐莹雪见了,只觉得佩服。知子莫若母,她知道霍重山最在意的是什么。
果然,霍重山瞬间没了话,而是看着沐莹雪,等她开口。
沐莹雪本想故意让他难堪,今日只当个看客,可当她的眼睛撞上霍重山的那一刻,却开始动摇起来。
她能感受到他陷入两难的痛苦,紧握住她的手,也确实抓住了她的心,下意识地,她竟然开了口:“我愿意做妾。”
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仿佛是命定般的,她说服自己这只是为了从教坊司逃脱而已,并不是因为无法见到霍重山如此绝望的神情。
霍家父母坐回了堂上,礼乐之声响起,前世的一幕重新上演,霍重山牵着别的女子,在沐莹雪的面前拜了堂。
原来有些事,无论重生多少次,还是不能改变的。
“下次,一定不能再心软。”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指甲陷进肉里,冷冷望着眼前的一对新人。
她能感受到霍母如利剑般射过来的目光,也知道红色喜帕下的新娘从此刻开始,便对自己恨之入骨。
拜完堂后,霍重山没有和新娘子一同进去,而是回身牵着沐莹雪的手,将其带去了后院。
“莹雪,我愧对于你。”
温润的双眸满满都是愧疚,若不是前世经历过那些,她都要开始心疼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能将我从宜春楼带回,已经是对我莫大的恩赐了,我并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重复着从前说过的话,心里却如同刀绞,眼底尽是淡漠。
此时的霍重山已担任枢密使,是朝中最年轻,也最有权力的干将,而在他之前,坐在这个官位上的,正是她的父亲。
天宇四十八年,先皇病逝,太子还未登基,便遭旁人暗算。
虽勉强保下一命,却已重伤在身。如此紧要的时期,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身为先皇最看重的朝廷大员,沐萧晗第一时间派人守护着太子,竭力维持着朝局,无奈最后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太子被杀,沐萧晗自刎,长子沐奚风战中断了一臂,被捕入狱。
三皇子趁机篡位夺权,沐家却被冠上一个谋害太子的罪名,祸及满门。
沐莹雪亲眼目睹兄长行刑的一幕,眼睁睁看着母亲一头撞死在阶前,祖母悲愤交加吐血而亡,原本热闹温馨的府院,顷刻间便成了一座死宅。
而她却因为熟通音律,被送入了宜春楼,差点一辈子流落风尘之中。
因此,当前世的霍重山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会一辈子护她周全时,她认定对方就是所有的倚靠,无论身处何时,都会选择相信他。
当时的她并不明白,父兄之所以暴露所行之事,全都拜霍重山所赐。
她犹记得那日,霍重山特意前来寻她,还带她去了街上买了好些东西,并在小贩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时,故意不作解释。
在此之前,霍重山从来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他害怕自己会落得攀附沐家的名声。
沐莹雪也以为自己应该体谅他的心境,面对霍重山突如其来的讨好,她只当是二人的感情又进了一步,丝毫没有察觉其背后的心思,轻易地将父兄的行踪告诉了他。
等到她终于看清楚霍重山的面目,知道父兄被害的真相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霍重山对她的情意或许是真,但他想上位的野心却也一点儿都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