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山因着母亲的缘由,对外室那一家子本就心存芥蒂。
这次的事让他意识到,霍实忠行事莽撞,嘴上不严,若是还留着他,日后必会成为霍府大患。
可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一心想着那个外室,对她的一双儿女更是心疼无比。
今日霍实忠本就有错,行为不端,口出狂言,甚至做足了兄弟阋墙的准备,父亲却如此轻轻放过,可见偏心溺爱到了何种地步。
若是留其在家,来日指不定会惹出多少祸事来。
沐莹雪的话虽不错,但若是主动将其赶出家门,恐怕也是不妥。
他才刚刚登上高位,这么快就和兄弟反目,只怕会被人抓住把柄,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接回沐莹雪,就已经让他在一众朝臣面前心怀惴惴,有人说他心里只有儿女情长,不顾宗族颜面;有人说他和霍时清一样,又是个宠妾灭妻的种,家宅恐难安宁。
成婚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家宅内斗,妻妾不和。
毕竟父亲的例子摆在那里,小时候经历过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又经历那样的苦楚。
沐莹雪知道霍重山听进去了,前世,她几次三番地暗示霍实忠心怀不轨,他都不曾信过。
如今重来一世,想让霍实忠离开,就不得不把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广而告之,让所有人都知道是霍实忠挑拨在先,自己是无辜的。
至于如何解决,那就要看霍家究竟想不想过太平日子了。
春兰寻笔归来,见到霍重山在屋内饮茶,在门口顿住。
沐莹雪轻轻唤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将笔搁置与书案上,低着头走出门外,照顾外间的茶水。
霍重山抬头看了一眼,饮下一口茶,缓缓开口:“你这婢女年岁太小了些,恐怕照顾不好你,要不我让母亲再给你寻一个稳重点的,也好时时护在你左右。”
沐莹雪听此,知道他这是又在暗示自己不懂规矩,想必偷偷出府的事,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
夜里叩门的人,应该也是他。
“春兰看着还小,却是个懂事的,处处体贴,能照顾好我,将军不必担心。”
在这霍府里,每个人都不可信。
上一世,她身边也只有春兰一人,她可不想再生出什么别的事。
霍重山担心沈琉璃进了门,若与之前那样,和母亲同站一处,以沐莹雪的心性,恐怕不是她们的对手,因而又接着劝道:“你自小就爱热闹,总喜欢和丫鬟们一起玩闹,我如今越来越忙,无法时常陪着你,如此孑然自处,岂不是太冷清了些。”
他生怕自己护着的人,收回家里反而更委屈。
只见沐莹雪苦笑一声:“我如今家破人亡,越是热闹的场景,越令我忍不住想起往日在家的时日,只会徒增悲凉之感。
现在我只想过着安安静静的日子,只要偶尔能见到将军,就已经很满足了。”
霍重山心中顿感讶异,在他眼里,沐莹雪从来都不是愿意和别人共享一夫之人。就算是出于无奈,接受了自己的妾室身份,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将他让渡出去。
察觉到他的神色,沐莹雪解释道:“我从前在家有父兄宠溺,养成了刁蛮的性子,经历这一遭,终于知道任性妄为的后果。
因而决定,自此以后,只做一个懂事的霍家娘子,不想再给将军添乱,还望将军成全。”
果然,霍重山见她眼眸低垂,似乎是勾起了心中的不快,赶忙起身来到她的身旁,小心将她的头抱在怀里:“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这几日夜里我常常无法归家,偶尔想见你,也总是因为各种小事不得脱身。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实在是委屈你了。”
沐莹雪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站起身来:“不委屈,不委屈。将军刚刚成婚,理应和大娘子多亲近些。
咱们自小相识,都了解彼此,但大娘子是初次进门,更应该得到照顾。将军只一人身,不可能顾及所有人,我理解的。”
听得此话,霍重山微微低头,见她说得不像是气话,大感意外。
见他眸光闪烁,想到可能是自己转变太快,让他生疑,沐莹雪一阵心虚:“今时不同往日,我既然入了霍家的门,自然要时时为霍家考虑,为将军分忧。
若还留着从前那样散漫恣意的性子,恐怕迟早给将军、给自己带来麻烦,还望将军不要介意我有此转变才好。”
霍重山眼底流露出一丝暖意,上前重新抱住她:“我从未想到你竟能为我这样,你放心,等到日后朝中局势平稳,我定会求得母亲同意,将你抬为平妻,绝不亏待你。”
沐莹雪小心放下抵在他胸前的手,上一世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可结果不还是那样。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能不能做到,却是另一回事,她并不在意。
只是忽然想起籍契还在他手里,便多问了一句:“将军可还收着我的籍契?”
“自然,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沐莹雪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站在窗前,望着外间侍弄花草的春兰,淡淡言道:“将军说要抬我为平妻,可我现如今被贬为贱籍,虽然得到将军护佑,成了霍家的妾室,可若想抬为平妻,恐怕只是黄粱一梦。”
沐莹雪忧郁的神情让霍重山一阵心疼,但她所言,也的确是事实。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能做到。只不过,如今还不是时候。
沐家之事······”
他说到沐家,沐莹雪回转身子,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她想知道,在霍重山心里,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
见其眼中闪动着不易察觉的意图,霍重山低了一下头,才重新抬眼说道:
“沐家之事毕竟人尽皆知,此时再有动作,怕是会被牵连其中,让陛下生疑。”
此前霍重山私自将沐莹雪带回家中,在皇帝面前先斩后奏,就被严厉斥责了一番,若是再重新提起沐家的事,恐怕连性命都不保了。
毕竟新皇得位本就不正,沐家若不坐实了谋害太子的罪名,皇帝就真的成了犯上作乱,手足相残的乱臣贼子,霍重山有此疑虑,也很正常。
只不过沐莹雪更在意的是,他到现在还装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说会给她未来。可他分明就是杀害沐家上下的罪魁祸首,如今说害怕牵连,只是徒有说辞而已。
“但你放心,只要给我点时间,我定能做到。”
看着霍重山满脸认真的模样,沐莹雪终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