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府内上下皆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只为了能查出下毒之人。
霍重山去了一次秋水居,霍夫人这才停手。
“说,是不是你。”
沐莹雪刚进了秋水居的院门,就被霍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拖去。
“夫人莫不是昏了头,我若真想害你,又何必多费口舌,与你说了那么许多。
我若真想害你,又怎会随之受罪,让将军第一时间察觉。”
“那你说,究竟是谁想害我?”
霍夫人当然也只是半信半疑,沐莹雪跟她一同进食,她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是亲眼所见的,不该是她。
但她想不出来会是谁。
“谁才是主谋,夫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沐莹雪意有所指,反问一句,霍夫人也想到了。
“雪阳阁的怎么说?”
她转而问向一旁的老嬷嬷。
“今早是醒了,但脸色确实不大好,奴婢看了一下那腿,也是真伤。
怕是做不得假。”
“昨日那御医不是说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怪不得霍重山昨日匆匆走了,想必夜里是到那里去了。
沐莹雪低着头,霍夫人却越说越生气。
“怎就那么巧,重山到这里用饭,她就忽然跌了。
而我们两人偏偏就吃下了那碗饭,遭了如此劫难······”
沐莹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嘴角一张一合,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厌倦。
不过,也不用等太长时间,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大娘子为何会这样呢?
若她因为将军,与我有所愤恨,也算能说的过去。
可夫人是这后院真正的女主人,大娘子为何对夫人也生出这样的杀心?”
沐莹雪一脸认真,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越是如此,霍夫人就越是盯着她不放。
“你想听到什么?你想让我把这件事都记在大娘子的头上是吗?”
“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所以你认定就是她?”
沐莹雪抬眼,认真地思考了一瞬,乖乖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我想不出来别的。”
霍夫人不语。
当天傍晚,霍重山让人将吕青阳母女接进了府门。
沐莹雪以带着病为由,没有去见。
等到夜色渐浓,这才绕路到角门,偷偷溜了出去。
······
宜春楼里,自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沐莹雪怕人认出,终究还是换了一套男子的衣物。
堂内正有几个青衫居士模样的年轻男子,在吟诵着一首歌颂昌平盛世的词调。
似是对诗,又像是倾诉,让人听了,周身的血液都要为之翻涌。
窈窕之章,自当慷慨以歌。
周围有不少人将将银子丢在他们的身前。
喝彩声不绝如缕。
可很快,乐声变了,变得欢快激昂,不再有浑厚的气魄。
取而代之的,则是浅显表露的哗众取宠之声,和男人们不入耳的调笑声。
在这里,礼乐雅士,是男子的特权。
而女子,只是被拿来取悦人的工具。
“我找丹娘。”
她递上去银子,没人接。
“姑姑,我找丹娘。”
面前的女人打量了她一番:“这位公子看着好生面善,丹娘有客,今日怕是没空见你了。”
“你给她看这个,她就知道是我了。”
沐莹雪从怀里拿出个银钗,塞进她的手里。
见她还是犹豫不肯走,拿出怀里的银子,却有些舍不得。
可那姑姑是个眼疾手快的,在沐莹雪反悔之前,赶忙握住她的手,接过了。
却并不着急走,而是盯了她好一会儿,才一步步往楼上挪去。
不一会儿,果真有个小丫鬟来接她。
丹娘现在已是宜春楼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屋内的陈设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案桌上的一块玉扳指,则是在沐家都极少见到过的。
“那日的事,真是拖累你了。要不是你,我回不来的。”
丹娘紧握住她的手,眼泪早已决堤。
“委屈你了,那伙子人就是欠教训,总有一天捅出个天大的篓子,他们才高兴。
就是苦了你了,他们居然连你也敢动。”
沐莹雪动余光忽然察觉到什么。
她不敢乱动。
“莹雪,你上次所说的话,我记住了。
我也想了很多,也许你是对的。
可我这人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认定的事,认定的人,绝不会轻易作罢。”
“哪怕明知前路是悬崖?”
丹娘低头,忽又抬眼认真打量着她。
“虽说你的话有道理,可你为何能如此笃定?”
见沐莹雪有些意外,丹娘又解释:“别误会,我只是好奇。
为什么呢?你似乎不曾见过他,不应该知晓我跟他的事。”
“全城的人都知道,你丹娘是他的人,你那日说的话,我听到了,便以此猜测几分而已。”
沐莹雪解释了一下,却又觉得不够,握住丹娘冰凉的手。
“丹娘,我只是怕你受伤。”
她的目光太过恳切,像是灼热的阳光,能晒干所有藏在暗处的猜测的疑心。
“我只是来看你是否平安,如此我也安心了。”
沐莹雪打算要走。
“丹娘,保重自己,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了。”
二人相见也不过寥寥数面,却是深信着彼此,丹娘自己也觉得意外。
等到沐莹雪终于消失在楼下的灯影里,修长的指节才将窗子重新放下。
“你怀疑她?”
丹娘坐在桌前,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
“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男子转过身,青玉垂在玄色的锦袍上,上面的穗子正来回摆荡。
“说是个小妾,却三言两语就能把你从霍府救出。
霍重山当初拼死也要将她护在身后,如今她却想尽办法逃出宅院。
不觉得很有趣吗?”
丹娘冷冷瞧着。
“看来相比起小白兔,六皇子更喜欢狐狸。”
他听出一丝不对劲,缓缓行至桌前,手里的折扇忽然向前一伸,抬起她的下巴。
“我也不是只喜欢野味,熟透了殷桃,偶尔也能解渴充饥。”
丹娘这才微微扬唇,手指一勾,同样挑起他的下巴。
“就是不知,你口中的熟殷桃,长在哪座山上?我这里为何却没有呢?”
话刚落地,男子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却并非用强,而是将她拉过来,将头埋在她的肩颈,狠狠亲了几口。
丹娘双眼迷离,胸膛不住地起伏,男子只是看了一眼,有一次沦陷下去。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侧耳一听,便知道是奔着这里来的。
一阵风吹过,丹娘睁开眼,只见到一抹玄色身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风从窗口灌进来,吹走了一半的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