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阳阁里，沈琉璃起身，霍重山已经穿好外袍，正在洗漱。
    窗外鸟语不绝，沈琉璃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这样宁静的时日，才算是过日子吧。
    他对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狠戾，身上紫青色的印记，被他温柔地抚摸过，也就没了痛苦的痕迹，正在慢慢消散。
    他好像真的变了。
    他没有再去寻沐莹雪那个女人。
    见丫鬟们要进来，她赶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装，将要起身。
    “再睡一会儿吧，还早。”
    “夫人说今日会带我去看看外头的庄子，恐怕要晚一点才能回来，将军呢？”
    “营中之事，去了以后才能知晓，你可有想吃的，回来的路上我叫长风买给你。”
    沈琉璃只觉得心下一暖，客气了一下，说没有，他竟也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长风又像往常一样，端来一碗凉药。
    方才所有的温情，在此刻化为灰烬。
    沈琉璃抬眼看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一步都动不得。
    “大娘子别误会，这是将军特意让属下准备的补药。”
    长风神色柔软，竟是她误解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他却淡然地坐在桌前，漱口喝茶，左手食指上的翡翠戒指莹莹发亮。
    她拿起药，丫鬟们退下，她坐在她对面，等着他说点什么。
    他神色如常，抬眼回望，只这一眼，她便发现端倪，事情恐怕不是她想的那样。
    只见他缓缓放下茶杯，看着她说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给你孩子，你放了她。”
    原来是这样······
    她只觉胸中千万柔情，瞬间化为三尺冰寒，将所有一切包藏其中，却又将其埋入河谷。
    他突如其来的转变，竟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她知道沈家后院发生的事，也知道哥哥正在追捕那个神秘人。
    可她原先并不知晓此事与沐莹雪有关，她是在那日出行时，才得知哥哥也在附近，而沐莹雪受伤的事，她更不知是何人所为。
    在霍重山看来，所有这一切，竟是她的别有用心，暗中谋害。
    也好，她早就说过，她要的也不是他的心。
    良久，她回答：“如此，也算是各取所需了，合作愉快。”
    她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饮尽最后一口药，用手背抹去唇角遗留的药渍，迎着光日，出门而去。
    霍重山坐在那里，将这一切都纳入眼底，眼眸微动，拇指却不自觉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
    她竟是这样的女子。
    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这笑一点儿都没有得意的神色，似是苦笑，又像是解脱。
    霍重山记得，他质问沐莹雪是不是和祁唯安有染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将军，将军？”
    长风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霍重山才回过神来。
    出门时，沈琉璃又换上那身紫色的衣物，腿脚还未好全，走路的时候，还是要人扶着。
    “大娘子，还是吃点早饭再去吧，奴婢怕你熬不住。”
    溶月跟在身后，有些心疼。
    “已不早了，大夫人那边想必已经准备妥当，答应过的事，怎能说算就算了。”
    路过一段石阶，她提起裙摆，小心抬脚，手自然地往一侧伸去，溶月伸手扶住她。
    “等一会儿，你在路上买点梨花糕，再多拿点酸枣，咱们在路上吃。
    记得别给夫人发现了，她要是安排同坐一车，那就算了······
    路上要是饿了，就让阿吉跑个腿，买点你喜欢的，千万别饿着，知道了吗？身上的银钱可够用？······”
    身边的溶月半天不说话。
    “你怎么了······”
    她转过身，却见到一个坚实的臂膀，仰头一看，才发现是霍重山。
    “将军。”
    她抽出了自己的手，离他远了一步，脸上已经换了副神情，霍重山才意识到，她自己面前，其实并不自然。
    他收回手。
    “既然腿脚不便，那就别去了，这些事情，也不是非要你亲自去不可，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去替你跟母亲说······”
    “不必了。”
    她回答得很干脆。
    “将军既有公务，还是早些出门吧，可别耽误了时辰，这些是我份内的事，理应自行处理，就不劳烦将军了。”
    霍重山果然冷脸，转身就走。
    沈琉璃看都没看一眼，强忍住痛，转过身，朝着另一边走。
    两人倒是同样的性子，谁也不肯回头。
    “忽冷忽热，做给谁看······”
    沈琉璃心里怄气，双颊通红，都忘记脚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既然狠心，那就应该狠到底。
    夺走了她的身子，又不肯给她心，既只是肉体关系，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他非要做点什么，勾起她的念头，让她见到一丝希冀，最后又将她踩到脚底。
    “没得叫人恶心······”
    大夫人果然等候多时，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总之一切有序，她还是这个家的大娘子，做着同龄人都在做的事，用从小看惯也学会的那些道理，面对一些人，解决一些事。
    偶尔得夸，人家说一句就好，偶尔也会不小心乱了章法，紧张到抓起衣袖，做梦都惊醒。
    但她想，这比母亲年轻时，好太多了。
    若是将来有了孩子，总不会像自己少时那样了。
    出门时，早已有两架马车等在那里。
    “不是说好一架给将军坐吗？这几日阴晴不定，午后不知会不会落雨。”
    大夫人担心儿子，想得自然多一些。
    “将军特意吩咐，让我们送大娘子。”
    溶月眼角含笑，轻轻扯了一下沈琉璃的衣服，可沈琉璃却一脸淡漠，没有丝毫动容。
    “也好，这是将军的心意，琉璃，快上去吧。”
    沈琉璃怔了一下，似乎很久没人这么叫过她的名字了。
    从前这大夫人只是客气地叫她大娘子，家里的嫡母张嘴就是贱人，小蹄子，没想到这一切，居然也可以慢慢变好的。
    霍夫人可没这么多心思，她就是想抱孙子了。
    听说这几日儿子日日宿在雪阳阁，她便知道，一物降一物，这儿子总算是折在沈家女的手里了。
    日后要是有了孙子，沈琉璃坐稳了将军夫人的位置，他们霍家也就算是货真价实的皇亲了。
    她只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人家说女子年轻时要靠夫君，老了便靠儿子，这话也不假，如今霍清时是没用了，可她有个霍重山这样能干的乖儿子，也算是赚翻了。
    沈琉璃上车，她念叨过的梨花糕和酸枣，早就备在那里，手边还放了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