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柔光将古墙上的红映照出几分斑驳之色。
    逼仄狭窄的宫道上，几个运送金丝棉薄的马车缓缓驶过。
    周围跟着几个小厮，其中一个勾着身子，深埋着头，前头人停了都不知道，差点撞上去。
    “都听好了，到了后宫，老老实实跟着，要是毛手毛脚，碰着哪位娘娘公主，或是惊扰到圣驾，可没人能救你们。”
    小厮们唯唯诺诺，沐莹雪赶忙扶了一下帽子，生怕里面包着的头发会忽然掉出来。
    海棠走在最前头，斜眼瞥了一下身后的人。
    这是梨木园去后宫送织锦的人，此前沐莹雪早就动过心思，只是一直没逮着机会，这下好了，只要她偷偷溜进宫里，找到记录宫中内侍的册子，或者查找当时的记事录，说不定能发现端倪。虽然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在即将到来的死期之前，还是值得试一下的。
    祁唯安说过沐云起在宫里出现过，那只有可能是以这种身份进行掩饰。
    “此处便是尚服局，快把东西搬进去吧。”
    海棠一发话，小厮们连忙动手，沐莹雪刚要找准机会离开，被海棠一把抓住。
    “跟我来，我有事要吩咐。”
    见没人看过来，海棠将其引至拐角处。
    “沐姐姐，怎么是你？”
    “此事说来话长，我有要紧事要办，千万别说出去。”
    两人环顾四周，幸而这里只是个偏僻的小门，没有多少人经过。
    “后宫正院寻常人进不得，咱们也只能到这里了，要不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行不通的。进宫的时候姑姑特意叮嘱我，说现今刚上任的尚宫对待宫女很是严厉，要是露出破绽，恐怕很难脱身。”
    海棠不知内情，只是担心沐莹雪会有去无回。
    “好妹妹，这里说话不便，可这件事，我非做不可。你可否能帮我找一件宫女的衣服？”
    见她去意已决，海棠默然。
    ······
    “本官说过多少次了，哪个嫔妃的宫里要什么东西，必须计册，前日送进去的那些东西，为何不见在这里？”
    一个年过二十多岁的女子，身穿襦裙，衣领处镶有绫锦，袖口处绘有金彩色的纹样，斜靠在三足几上，质问眼前管事的老嬷嬷。
    “回禀尚宫，此物乃是妙灵妃子的娘家从宫外送来的贴己之物，娘娘特意吩咐不必计册，姑娘们哪敢违背娘娘的旨意，还请尚宫酌情处理。”
    女子正坐起来，面上依旧是严峻的神色。
    “宫里的规矩，岂能一再更改？若他日陛下问起，本宫如何回话？告诉底下的人，若谁当值的时候再出现这样的差池，本宫可不会再轻易放过。”
    老嬷嬷还未来得及走远，一个清丽的身形便出现在殿门外。
    “念安姐姐，看我今日给你带什么来了。”
    “公主。”
    女子起身，举止有礼有节，并没有过分亲昵的意思。
    “公主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说话间，另一个小姑娘也从后缓缓上前，给苏尚宫漠然行了礼。
    “这位是？”
    这是霍千语，霍重山的妹妹。
    许是对霍实忠的事抱有一定的愧疚，霍重山很疼爱这个妹妹。一次宫内设宴，他特意把自己的妹妹也带了去，没想到仅仅一面，就让她得以被怀宁公主重视，二人互称姐妹，霍千语也经常留在公主的寝宫，几乎是同吃同睡。
    苏尚宫只是点了下头，没有多问。
    “母妃说这是治疗头痛的，我听姐姐前几日身体不适，特意带来给你。”
    不等她拒绝，怀宁公主已经将一包药塞进她的怀里。
    “公主的心意，下官心领了，只是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宫女们说的。别管这些了，反正是好东西，你留着吧，我还要带千语去墙头看看。
    这几日天气是越发热了，母妃请你下次给她宫里多送几块冰，有劳了。”
    怀宁公主无忧无虑，性子洒脱，身后的霍千语却很是稳重，两人一动一静，完全相反的性格，怎么会如此要好呢。
    苏念安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拿起怀里的东西，若有所思。
    她头痛这件事，居然连怀宁公主都知道了。此刻她很想抓着李承越的胳膊，质问他为何又食言，可仔细想想，终究只能默默忍下所有。
    她拿起药闻了闻，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连忙打开袋子一看，居然是避孕之药。
    妙灵妃子为何会给怀宁公主送这种药，难道她已经······
    公主之事，事关皇家体面，绝对不是件小事，可李承越要是知晓自己的妹妹还未成婚，就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了，只怕千刀万剐也未必放过。
    苏念安犹豫着，一面是作为职官的本分，一面又是心里很看重的朋友，两相撕扯，难下决断。
    “我不来寻你，你便打算一辈子躲着我吗？”
    一身玄衣出现在殿门外，李承越脸上，依旧是那种捉摸不定的浅笑。
    见到跟在他身后半大点的孩子，寒意侵入皮肤，深入骨髓。
    ······
    沐莹雪抬头，见到上面的尚宫局三个字，左右打量一圈，跟着眼前走过的一队宫女跟了上去。
    “陛下又来找苏尚宫了，等会儿动静小一点儿，说不定还能听到他们说话。”
    “这苏尚宫人老珠黄，年过二十都未出嫁，陛下怎么会看上她？”
    沐莹雪低着头，心想女人多的地方在哪儿都能听到八卦。
    “我可听说苏尚宫是有婚配的。”
    “行了行了，别说了。”
    迎面过来两个宫女，身前那几个终于停止了说话。
    沐莹雪随着她们转了一圈，终于找了机会离开，拐进了一处偏殿。
    此时已到正午，宫女们陆续离开，沐莹雪闪进去，开始翻箱倒柜查找后宫人员的名册。
    这里书卷似海，这要是一直翻下去，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幸而抬眼就见到木架上编排的顺序和年份，这大大缩减了她的查找范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遭了。”
    沐莹雪赶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连忙躬身躲进更深处的角落，这回铁定是被发现了。
    她正打算从窗口逃走，可时间不等人，身后的门已经被人推开了。
    “不行，不能在这里。”
    女子声音清婉，沐莹雪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
    衣服摩擦声，呼吸急促声，还有女子的娇嗔之音，皆被无限地放大，沐莹雪瞬间面红耳赤。
    想必是哪对宫女和侍卫想解相思之苦，沐莹雪兀自揣测，缓缓探出一颗头，玄色的身影，令她瞬间毛骨悚然。
    怎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