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也哭得更加响亮。
月光下,阿斯蒂这才看清,自己能安全上马的原因是什么。
波希趴在地上紧紧抱住丈夫的腿,无论他怎样踢自己。
她把头埋在地上大喊:“女士,请带她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不要告诉她有我这样的妈妈,我还没有给她取名字......”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男人已经杀红了眼,转身提刀砍向女人的双手。
马蹄声早已远去,马背上的阿斯蒂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抽噎着策马往酒国的方向跑去,途经一座山洞她才敢停下歇息。
从前养尊处优的她不顾空手勒缰绳的痛苦又去捡了很多柴火。
直到升起火,她才解下身上的布袋。
女婴已经哭到睡着,晶莹的泪珠还挂在她的睫毛上。
阿斯蒂极不熟练地抱着婴儿在火光前发呆。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能像圣女卜莱兹那样救下母女二人?雷维亚,很好的名字,你就叫雷维亚吧。”
睡梦中的雷维亚仿佛在配合这个充满愤怒的名字,淡淡的眉毛微微皱起。
阿斯蒂没有什么母性,毕竟她才十四岁。
她将雷维亚放到火堆旁,叮嘱沃特看好她,自己则走出山洞。
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但她从未经历过生存危机,这一刻她似乎跟波希绝望的灵魂共振了。
曾经她高坐长桌,每餐饭都有至少二十道菜供她选择,更不提下午茶和各种甜点。
那时候她很不满意,因为有很多人会盯着她吃饭,容易食欲不振。
现在想想,王宫餐桌上随便一道菜的制作费用,都能让一个村的贫苦大众吃饱。
而她也得到了该有的报应——例如现在,她找不到任何吃的。
想去溪流边捉鱼,可清澈见底的小溪没有一条鱼游过。
果然不行,阿斯蒂又一次泄气,她盯着溪水发呆,不久,眼前再次出现那个熟悉的东方面容。
熟悉的人脸开口:“河里有一条金色的鱼和一条银色的鱼,哪条是你的?”
阿斯蒂说:“哪条都不是,这里没鱼。”
“很好,”东方女孩儿很满意地点头,“你很诚实,我决定赐予你神力,现在只要你脱下鞋子走进溪流,就能找到食物。”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吗?”
“切,只有三岁小男孩儿才会因找不到食物哇哇大哭,大女人都想办法的。”
“噗——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阿斯蒂说,“吴语杉,没想到你私下的性格这样神经。”
“喂喂喂,”水里的倒影很生气,她双手叉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神经,就是你神经!”
阿斯蒂歪着头:“我才不会困在别人身体里出不来呢,略略略......”
她甩掉鞋子走进冰凉的河水,果然没走两步,溪水就浑浊起来。
石缝中、河沙爬出很多黑色虫子一样的东西。
阿斯蒂吓得坐到水里,吴语杉狠狠嘲笑了她。
远处山洞里的沃特有点害怕,因为阿斯蒂在它眼中一下很苦恼、一下自言自语、一下叉腰愤怒、一下哈哈大笑......
人类真奇怪,马想。
好在奇怪的人类经过不懈的胆量练习,最终串了十多根树枝的河虾。
阿斯蒂根据吴语杉的指示在周围寻找到了紫苏叶和野蒜。
“将就点吧,在外面能吃到这样的蛋白质已经很不容易了。”吴语杉说。
沃特顶了顶自言自语的主人,阿斯蒂便撸了一串下来捧在手上给沃特吃下。
补充完体力,她又去摘了些鲜果子用洗干净的石头榨出果汁,喂给已经醒来的雷维亚。
“你说,雷维亚长大后会变成跟她妈妈一样的人吗?”阿斯蒂逗弄着雷维亚。
吴语杉温柔地说:“波希很好,只是没有机会懂得更多,如果不是她,我们也逃不出来。”
阿斯蒂冷哼:“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战士,竟然如此心软。”
“我只是想到我的过去,曾经的我还不如波希,你不也一样吗。”
“嘁——”
一觉过后已经艳阳高照,小小的雷维亚醒了,正望着沃特笑呵呵的。
阿斯蒂在吴语杉的指导下,用宽树叶做了一个小风车给雷维亚。
未满月的女孩儿条件反射地握紧树枝,她们把她重新系在身上,跨上沃特离开了这里。
一路疾驰风餐露宿,长途跋涉五天后,她们终于抵达豌豆国和沙国的边境城市。
穿过这片沙漠之国,就能回到酒国,三国是相邻的国家。
这里炎热非凡,目之所及都是沙土。
其实顺着豌豆国王宫外的河流往上游走,同样能回到酒国的城堡外。
但阿斯蒂不敢冒险,她能想到的,彼得父男一定能想到。
“阿斯蒂,你没发现吗?不知不觉间,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不仅有智慧的头脑,还有精密的逻辑,更有远见的思维。”
阿斯蒂往背上送了个果子:“你这是在自夸吗?现在想想挺不可思议的,为什么从前我没有发现生活的不合理性?”
吴语杉说:“因为你生下来就在那个环境中,你的大脑就是按照那个生存路径塑造的。
当你第一次感到厌烦时,才是你觉醒的开端。如果那次厌烦后你选择躺平,那很快就会继续沉迷其中。
这就是资本的迷人之处,它能让每个享受过它带来的美妙感受的人,对它无法自拔。
甚至为了它,愿意牺牲家人乃至自己的生命。改变是很痛苦的,所以阿斯蒂,你很蒂。”
阿斯蒂“哼”了一声:“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能早点明白这些了,我身边那群女人没一个懂这些道理的。”
“不,”吴语杉的语气郑重,“不要因为你走的比别的女人快,就产生看不起她们的情绪,这同样是厌女的一种。”
“可是,”阿斯蒂声音变小,“无论是爱丽儿还是我母亲,亦或是别的女人,她们都是你口中执迷不悟的人......”
“我们要做的是把枪口对准父权制,而不是内斗,你可以引导她们或是无视她们,如果她们伤害你,你甚至可以杀了她们。
在此之前,她们只是落后于时代的女人,但她们的存在不是毫无意义。你母亲成了王后,才让你成为样样优秀的母主,才让你在男人面前充满底气。
如果她能够成为国王,那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你将不会再遭受他国继承人的羞辱。这就是每个女人对后代的女人的托举,一代代这么过来,我们才能进步。
只是父权制在其中发挥了很多负面作用,每当我们向前,他们就会在身后抱住我们的脚。
每当女人的声音盖过所有声音,他们就会制造更大的灾难来掩盖这一切。所以女人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这不是女人的错,是父权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