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生缩在虫群之中,无声流泪,汗流浃背。
他真的没想到。
雄虫居然还要上台发言的吗?!
难道他们来这里不是走个过场就好了吗?!!!
没虫跟他说过还有这一出啊!!!
青涯吸吸鼻子,腿都有点发软,连耳边虫皇陛下的发言都没仔细听,只感觉那优雅低沉的声音闷闷地钻入耳中,左耳进右耳出。
一想到要站到台前,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的尴尬症羞耻症都要犯了。
由于他一直低着头,也就没看见台上虫皇的脸。
直到虫皇下了台,换了另一只陌生虫上台,声线明显不同的虫一开口,才勉强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一点。
无他,待会儿就要让阁下们去了,他紧张。
青涯圆溜溜的眼眸一扫,发现有些雄虫也是两眼懵逼,有的略带不满,而有的眼含兴奋。
衣角居然被扯了扯,精神有点紧绷的黑发雄虫身子一抖,惊诧回头。
阿米张了张嘴,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无奈地摇了下头。
青涯咽咽口水,问:“怎、怎么了?”
阿米的脑筋突然转回了弯,他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待会儿我跟主持虫说,你嗓子不好,不能发言。”
青涯明显一愣,然后激动地抱住阿米晃了晃,压着声音都听得出那股子高兴:“谢谢阿米!阿米你简直是我的救命恩虫呜呜呜”
紫发雄虫任他抱着他晃来晃去,唇角微勾,眼里情绪却不算温柔。
黑眼睛黑头发的小阁下,我也帮不了你太多。
如果真的不想被别虫过度探究的话,那就要自己把自己藏好哦。
他掀起浓长的眼睫,不含感情地扫了一眼二楼。
一抹金色微微晃动,消失在半开的窗帘后。
他无言嗤笑一声。
你是在愤怒……
还是在害怕呢?
*
安德伊尔随意扫了眼底下的雄虫们,就不感兴趣地收了视线。
有些锋锐的眉尾下压了点,能看出虫皇陛下的兴致不高。
光脑滴滴响了两声,他垂眸看了眼新消息,手指一动,懒懒地敲了几下,回了对面一个嗯。
对面:……好的。
身后的门无声打开,又阖上。
军靴底跟敲在地毯上,除了第一声声响略重,之后便放轻了声音。
那稍重的一声也只是告诉安德伊尔来者的身份。
虫皇陛下嘴唇一撇,双手绕后抱头,身子往后一躺,声音拖长:“赛迦维斯————你的鞋好久没这么吵了。”
脚步声一停,突然又响得重了一点,跟安德伊尔作对似的。
军雌的声音在他背后冷冷响起:“您又怎么了?”
安德伊尔不高兴地撇过头,眼眸一瞪,表示自己十分不满赛迦维斯刚才说话的内容。
军雌不甚在意地略一耸肩,发尾顺着动作在他腰后轻扫了一下。
他站到安德伊尔身边,赤金色的眼瞳在暗处阴影中浮起莹莹微光,猩红之色一闪即逝。
没看到什么异常,赛迦维斯收回了精神力,底下有些虫明显感觉肩上一松,他们环顾四周,只以为是空气太闷产生的错觉,而有些虫抬起眼,眼神晦涩地看了眼赛迦维斯所在的方向。
安德伊尔单手支颐,眼尾斜斜一挑,笑道:“我们元帅的精神力又长进了,看来跟雄主处的不错啊,恭喜恭喜。”
军雌的嘴角不明显地抬了一下,又落回。
但看到虫皇陛下毫不掩饰就露出的手臂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看来您也不用想着给我办什么落幕礼了,把那点钱留着给您自己修陵墓吧。”
他冷冷说道。
如果有别虫在这,肯定要被元帅这欺君之言给惊出一身冷汗。
但这里只有一个浑身冷气嗖嗖的的元帅,和一个看自己热闹也不嫌事大的不正经的虫皇。
“呀,好凶。”
安德伊尔食指曲起,抵住翘起的唇角,语气柔柔。
赛迦维斯眉心一跳。
他闭上眼,不想看这糟心的虫。
“哎,赛迦维斯。”
“嗯?”元帅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顶着赛迦维斯瞬间杀向他的凶厉眼神,安德伊尔满不在乎地笑笑,又用那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认真的话:“哪天真的只剩下你了,你真的不能跑哦,我不大信其他虫,但你应该有可以信的。”
赛迦维斯唇角一抿,侧过脸,下颚骨线条冷硬。
“那您想太多了,我退休和雄主出去旅游了,说不定您还在苦哈哈批文件。”
安德伊尔无声叹了口气,面上笑意不变。“哎呀呀,那也太为难我了。”
他垂眸扫了眼攀上手腕的虫纹,眼里的光暗了暗。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隔了一会儿。
军雌转回头,下颚微抬,居高临下地盯着虫皇陛下。
“臣一介莽夫,不通文礼,不晓天意,只略懂一些拳脚。”
“您要真的想让我担起这么重的责任,那就要考虑好帝国的下场。”
呦,还下场,你直接说帝国在你的手上没法走到未来算了。
安德伊尔结结实实地深叹一口气,眼神婉转幽怨,目光由下至上看着军雌。
“元帅哎,您忍心看吾这么辛苦吗?”
“您都忍心说这种话,臣怎么不忍心……”
话没说完,两虫都面色怪异地皱起眉,不约而同地打了个颤。
安德伊尔伸出一手,“停,我们不适合这种画风,不许说下去了。”
赛迦维斯被他们刚才的对话恶心得面色铁青,闭上眼缓了缓。
他们之间不适合走温情路线,还是算了。
安德伊尔揉了揉眉心,决定换个话题。
他问:“不是说出去接通讯了?怎么样?”
赛迦维斯回他:“边境打过来的,说有几个想跑,但被电死了。”
“哈?”虫皇眉梢一挑,有些意外。
他认真地问:“这是些什么蠢货?”
不知道关押他们的监狱牢门是通电的吗?
赛迦维斯略一歪头,“他们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发疯了而已。”
安德伊尔想了想,觉得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说:“让军部守严点,吾给他们加军费。”
军雌眼尾一扬,面上露出点笑:“行。”
边境的将士们都辛苦了,是该给他们加点奖励。
慢悠悠聊了一轮,赛迦维斯听着楼下雄虫阁下们的发言和雌虫们的捧场声,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虫皇陛下的脖颈与颌骨,想说些什么,又默默放弃了。
算了,只是现在找不到,又不是以后都找不到了,逼他逼得太紧也不好。
*
青涯和提奈卡紧紧抱在一起,双眼无神地瘫在小沙发里。
台上时不时传来咪咪哞哞的吟唱。
红发雄虫喃喃道:“魔音入耳、魔音入耳啊……”
弋鲁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臂,把脸埋进去:“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也太难听了吧qaq……”
阿米面色平静地喝着热饮,只是额角青筋直跳,握着杯柄的手指骨节都在发白。
他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琅期咽下嘴里的小蛋糕,小脸上的肉肉绷得死紧,他认真说道:“他们其实不是来唱歌的,是来拜神的。”
小宝贝,这句实话可以不用说的。
不远处的守卫凭着优秀耳力听到了小阁下们并不小声的悄悄话,苦涩地在心里回答。
由于角度问题,青涯窝在墙面和沙发的夹角里,他身架子又小,这么一缩,被其他几只雄虫挡得严严实实。
茶水喝得有点多,他打算起身去下洗手间,就推了推阿米。
阿米附耳到他唇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青涯点点头就要起身。
“等等,”阿米拉住他,眉头皱起,“还是我们俩一起去吧。”
青涯摇摇头。
总不能因为他害怕,就一直陪着他去哪走哪。
上个厕所而已,他就不信还能出什么事。
不能……吧?
青涯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倒霉蛋过往,有些不确定地想。
他笑了笑,说:“真没事。”
在顺着阿米说的路线成功找到洗手间后,他不由得吐槽宫殿太大,建个洗手间也建那么远,居然就挨着花园一角。
然而刚关上厕所门,就隐隐听到了最里间传来的动静。
小男生愣了下,懵懵地侧过耳去听那奇怪的声音,在听清之后,脸色瞬间爆红。
他死死低下头,默默上完厕所冲完水,颤抖着打开厕所门,然后飞也似地洗了个手就跑了出去。
跑进花园里,青涯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手抚着胸口缓气。
vo、vocal……
青涯一想到刚才那高低起伏的吟哦声就脑子发晕,可隐隐地,他胃里有些翻滚。
他皱起眉,反复深呼吸。
他听清了,里面的声音是两个男孩子(姑且算是)的。
他并不歧视同性恋,只是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毕竟当初相同的事差点发生在他身上。
青涯不想去回忆那些东西,但该死的他就是恰好想到了。
慢慢地,青涯有些不安起来。
奇怪……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从酒吧回去的来着?
真的是他自己回青家的吗?
无论怎么想,脑汁都没有多榨出一点的意思。
青涯晃了晃脑袋,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肥脸。
算了算了,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
墨蓝、玫紫与银蓝色交织的星河静静流淌,大大小小的星球顺着星轨漫步,还能看到一闪而逝的流星。
每隔几秒,会有划过蓝色流光的格状防护网出现。
呆坐一会儿,吸够了新鲜空气,青涯打算回去。
然而一转身,看到大厅正门那来来往往的虫,他就有点软了。
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虫!!!qaq
青涯担心自己出来久了,阿米他们会着急,硬着头皮,慢吞吞地,不情不愿地从花园角落里出来,走上铺了地毯的大道。
齐刷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打量。
青涯唇瓣一抖。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他后悔了他就不该来他好想回去qaq!!!
黑发雄虫垂着头,单薄的身形站在远处正殿内透出的光下,看着细瘦伶仃的一只。
想上前打招呼的雌虫犹豫着,又退了几步。
感觉会吓到他呢……
如果就这样去和阁下搭话,不会被讨厌吧?
他们内心惴惴,到底没有突兀出声,只是在暗地里观察着,互相交换着眼神。
青涯顺利(?)走到了大门,脚步一拐,正准备回小角落里待着,突然感觉后颈寒毛竖起,整只虫被隔空叼住了后脖颈似的,让他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他下意识抬头,去寻那贪戾视线的来处。
……没有。
又不见了?
青涯默默转回头,因为突然被盯上的警惕与恐慌让他下意识地绷起脸。
看起来软绵绵的小男生忽然冷了脸,举着酒杯走向他的贵族雌虫忽然僵了步子。
青涯似有所感地向他投去目光,又收回视线。
雌虫讪讪一笑。
什么啊,还没说上一句话呢,就被阁下讨厌了吗……
想起小阁下刚才那冷漠厌烦(?)的一眼,他今晚要难过得睡不着了。
青涯暗暗握紧拳头,面色冷硬(?)地走回自己的小角落。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要找他不要跟他说话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qaq
青涯甚至不敢看刚才和他对上视线的雌虫第二眼。
在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社恐。
他不想和他们有过多交流,不然他磕磕巴巴的虫族语会闹大笑话的。
他得吃点小蛋糕压压惊。
至于刚才盯着他看的那道视线?
不见了就不见了吧。
算那只虫厉害!
等他找到他……
他也不敢做什么的qaq
他就是不敢行了吧!
吓到他,那只虫满意了吧!
青涯愤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