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张瑛,拜见大王!”
“西乡侯不必多礼。”
刘谌打量了几眼张瑛,面容俊朗,唇红齿白,风华正茂。
张瑛锦衣带剑,神采飞扬地对刘谌道:“臣奉天子旨意,接任邑令之位,而今北兵来犯,危机四伏,为护佑帝陵,今夜起,帝陵戒严,增兵把守,殿下只管陵中安住便是。”
刘谌不禁点头轻笑,王府没困住自己,现在又想将自己软禁在帝陵。
谯党对自己还真是严加防范,今夜杀了杜祯,许是吓到他们了。
这个张瑛,又是功勋之后,有爵位在身,不像是军侯杜阳那般可以设法拿捏。
可自己也不能真的被圈禁在陵园之中,时不我待,必须尽快摆平张瑛,开始行事。
“乃父张嶷力战魏将徐质,为国捐躯,想来将门虎子,西乡侯定也是忠良之臣吧?”
刘谌温言感叹,却是在暗暗观察张瑛的神情。
张瑛闻言沉默,双眼直勾勾盯着刘谌片刻,眼中神采稍黯。
见状,刘谌心中一喜,这张瑛似乎心中有所动摇。
“西乡侯欲降乎?”
刘谌心中有了底,张瑛年轻,又心中不定,或可拉拢。
张瑛眼神一动,却依旧没有回话,只是扭头使了个眼色,将佐吏全数屏退。
“臣唯皇命是遵。”
“既遵皇命,便是选择从谯周出降?”
刘谌一叹,面露惋惜。
张瑛又陷入沉默,目光逐渐飘向了先帝像。
刘谌亦回望帝像,负手说道:“若降,九泉之下,汝父岂能安息?杀父之仇从此难以再报。”
说罢,刘谌便带着安平王刘辑向门外走去。
试探,激将!
刘谌虽无十足把握,但也需一试。
至殿外,安平王刘辑引都司空部曲护卫刘谌欲往帝陵别馆歇息。
忽然,身后传来话音。
“内忧外患,大王赤手空拳,仅凭一腔热血想要逆转局面,难如登天也。”
刘谌止步,蓦然回首。
见张瑛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便知张瑛虽已动摇,但仍不敢在他身上下注。
毕竟在张瑛看来,他无兵无权,难有作为。
“你怎知孤王赤手空拳?”
刘谌自信一笑,嘴角微微上扬。
张瑛忽然双目圆睁,面色将信将疑。
正这时,张瑛部曲来报,成都县府调派一队县兵前来听调。
旋即便见一员大汉挎刀走入庙门,身如铁塔,虎背熊腰,面相甚是凶悍。
“末将成都县尉龚迟,奉成都令之命,前来增强帝陵守备。”
张瑛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刘谌敏锐地察觉,看来张瑛对此并不知情,这县尉龚迟应当是不请自来。
不过这帝陵便在成都界内,县府遣人巡护,也在其职权之内,合乎情理。
这成都令,刘谌有些耳熟,稍微回想片刻,便想起今夜王府火起,前来的官员之中便有此人。
成都令,吕辰。
暗流涌动,成都县府竟也要来横插一手,却不知是敌是友。
张瑛显然有些意外,说道:“尔等依例自行巡守便是。”
“末将遵命!”
龚迟面无表情的俯首称是,起身离去之时,视线正好与刘谌碰撞。
冷漠,冰凉。
刹那之间,刘谌从对方的眼底看见了隐隐杀机。
不好,来者不善!
刘谌顿时向身旁的安平王刘辑使了个眼色。
安平王刘辑点头会意,立刻召来麾下部曲队长,一番密语嘱咐。
张瑛没再说话,转身折回了帝庙之中,站在了先帝像前发起呆来。
“什么时辰了?”
“辰时初。”
“先回别馆。”
不一会儿,刘谌便在刘辑的保护下来到了帝陵之中的别馆暂住。
刘谌的家眷和门人也都被安排在了此处。
安平王刘辑将丞相遗物交给了刘谌后,便去布置别馆守卫。
谯党步步紧逼,必须反击,否则会处处被动。
于是刘谌往厢房之中,再度打开了木匣,将锦囊之中的绢帛遗书重又细看一遍。
握起那玉柄白羽扇,轻摇两下,面前烛光摇曳。
辰时,晓风残月,天色将明未明。
厢房屋顶之上,两个静伏许久的身影悄悄跃下。
两人皆面裹黑巾,身手矫健地靠在了厢房窗旁。
细听一阵,察觉屋内没有动静,两人轻轻推开了窗扇,一跃而入。
双脚刚刚落地,两人顿时傻眼。
只见刘谌站在房间角落,冷眼相看。
安平王刘辑手中捉刀,面露杀意。
左右黑衣部卒七八人,皆是严阵以待,似乎早就知道刺客将至。
两名刺客见北地王有备,知刺杀不成,便要跳窗遁走,却不想这时屋外脚步声纷至沓来,一群部卒将这厢房团团围住。
西乡侯张瑛的面庞,出现在了窗外,堵住了刺客的退路。
“尔等竟敢在帝陵行刺大王,真是胆大包天。”
张瑛凝眉冷斥,见房中早有防备,心中松了口气。
旋即又略显惊讶地瞧了刘谌一眼,暗道:北地王如此谨慎,竟能料敌先机!
今夜县尉龚迟突然率兵前来,张瑛当时便已警惕。
他是奉了皇帝旨意,可这龚迟却说奉成都令之命,那这成都令又是奉了何人之命呢?
于是张瑛便密遣部曲心腹,伏于别馆外围,以防不测。
果不其然,北地王遇刺,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刘谌见张瑛竟来的如此之快,心中也是略感诧异。
房中的刺客见无路可走,于是狗急跳墙,两人联手杀向刘谌。
安平王刘辑大喝一声,令部曲七八子擒杀刺客。
两名刺客见袭杀无望,又察觉对方想生擒自己,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挥刀自刎。
刘谌愕然,没想到这刺客竟这般果决。
旋即脸色阴沉下来,这刺客背后牵连甚大,所以才十分利落的饮刀自杀。
张瑛见刺客俱死,在窗外向刘谌拱手一礼后,便率部离开。
安平王指挥部卒道:“将这贼人拖出帝陵,扔进江中喂鱼。”
“喏!”
正待兵卒动手之时,刘谌忽然眸子一亮,上前道:“且慢。”
“王兄有何吩咐?”
刘谌围着刺客的尸首转了两圈,淡淡说道:“将刺客尸首交予成都县府,告诉成都令,孤王帝陵遇刺,身受重伤了。”
安平王一愣,便神色肃然道:“明白。”
转身便安排了四名心腹带着刺客尸首回城,往县府报官。
刘谌稍觉困倦,便坐回了榻边歇息。
这时,县尉龚迟率部姗姗来迟,入房门见驾,满头大汗地叩首拜道:“末将护驾来迟,请大王责罚。”
刘谌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这个莽汉,眼角直跳。
眼下没有证据,只能先静观其变。
“外面天地清寒,龚县尉却是满面汗珠,不知道的还以为龚县尉是刚自成都城奔来。”
龚迟双肩一颤,眼中闪过些许慌乱之情。
刘谌心中不屑,捂着胸口假装剧烈咳嗽起来。
安平王刘辑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己这位王兄开始表演。
龚迟惊疑,微微抬头,偷窥见北地王面容扭曲,似是受了重伤,垂首眼珠飞转。
这时,刘谌向安平王递了一個眼神,安平王稍愣,旋即领会,上前将刘谌扶住,佯装心急如焚道:“来人,速去向陛下禀报,请太医立刻前来为大王疗伤。”
一名部卒当即领命而去,龚迟见状,便也寻机匆匆告退。
辰时末,天色放亮,野巷犬吠,时有鸡鸣。
成都县府,公堂之上,侍中张绍正在成都令吕辰的陪同之下,讯问军侯杜阳。
昨夜杜阳被执金吾缇骑拿下后,便被暂时收押在了成都县狱。
堂下的杜阳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侍中张绍面目冷峻,拍打着公案声音疲惫道:“只要你认罪,就不必再受皮肉之苦啦!”
成都令吕辰也起身上前,蹲在了杜阳面前,撤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杜阳身上,面露怜悯。
“擅自动兵便已是死罪,无人能救,认了吧,省的遭罪。”
见杜阳目光空洞,毫无反应,吕辰回首看了一眼侍中张绍,再回头,目光一凛,声若蚊虫道:“若再顽抗,当心祸及妻儿。”
话音落,杜阳目光瞬间凛冽,直射吕辰。
吕辰双眼微眯,缓缓起身,俯视杜阳,就如在看蝼蚁一般,仿佛伸一伸脚,便能将杜阳踩死。
侍中张绍见杜阳油盐不进,拍案呵斥道:“昨夜只有你入了王府书房,房中地面尚留你脚印,你作何解释?旋即王府便走水,总不能是北地王纵火自焚吧?哼,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杜阳躺在地上,不理张绍,目不转睛地恶狠狠盯着吕辰。
吕辰故作怜悯惋惜之态,连连叹息摇头。
忽然,有几人直入县府大门,奔着公堂而来。
左右差吏欲上前阻拦,却见几人气势汹汹,手持都司空令,遂不敢近前。
吕辰与张绍皆起身张望,片刻,便见几人在堂前扔下两具尸首,行礼道:“吾等乃安平王部曲,奉王命,前来报官。”
“报官?发生何事?”
“北地王殿下在帝陵遇刺,身受重伤!”
“什么???”
侍中张绍脸色铁青,不觉惊呼起来。
吕辰双手一颤,迅速缩进了袖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