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那天说完话以后,应当也算不欢而散了,可是看着下人们送来的新衣服,卿颜忽然就有些看不懂宫尚角了。
狐裘,长裙,外衫,是她最喜欢的酞青蓝的颜色。
“我看角宫的下人一大早就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去,原来是送到这里来啊。”
上官浅贴在她身后,眼里满是揶揄的笑意。
“你这神出鬼没的,倒还真是吓人。”
瞥了一眼身边没骨头似的姑娘,卿颜走到铜镜前坐了下来。
“你不换那身衣服吗?”
上官浅接过卿颜手里的梳子,坐在她身后替她挽发。
“下次吧,今日他们拿着医案去找宫子羽对峙,我们需要去做些准备。”
“准备?”
将一头墨发用发簪挽好,上官浅看着身前之人站起的动作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上次拿回来的半本医案我看了一眼,虽然内容没问题,可是它的来源可就未必了。”
雾姬和兰夫人关系密切,自然会偏心宫子羽。
这次和宫尚角合作,那本医案未必不是她故意准备的。
至于云为衫,在她对宫子羽动心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值得相信。
“你是担心他们反将一军,说医案是他们偷来诬陷宫子羽的?”
见卿颜已经换好衣服,上官浅反应极快地跟上去。
“我以为你不会管宫尚角的事,毕竟医案一事不管他们谁赢,对我们来说都有利无弊,是什么让你忽然变了主意?”
上官浅说的没错,可是...
卿颜脚步微不可见地一顿,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那身衣裙,眸光微闪。
“谁知道呢...”
只是忽然想起来,她当年被送进宫门时。
第一件合身的衣裙也是宫尚角送给她的。
就当还他的人情吧...
“你先回去,别惹人怀疑。”
“嗯。”
希望还赶得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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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殿上,在宫尚角计划里本应当指证宫子羽身世有问题的雾姬竟当场反水。
“若是拿了别人的医案诬陷,实在有失角公子威名。”
雾姬似乎笃定那本医案能够证明这一切都是宫尚角的自导自演。
为了验证医案究竟是否是兰夫人的,三长老立刻派人去了医馆。
姑苏杨氏...
如果这医案不是兰夫人的,那么...
宫尚角捏紧医案的边角,骨节用力到泛白。
“禀告长老。”
前去查探的侍卫回来了。
殿内的人抬头望去。
“众夫人医案皆在,并没有缺漏。”
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雾姬瞪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
她心中一震,看着殿外拿着一本医案走进来的人,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
“我来的似乎正是时候?”
身着白色衣裙的人逆着光踏进殿内。
卿颜看着雾姬,红唇微勾。
“你怎么来了?”
月公子出声问道,他们相识已久,他自然也清楚卿颜的性子。
如此麻烦的场合她一向是喜欢躲懒不来的。
“听说侍卫们在查医案,我正好想起今日找地方休息的时候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或许正是你们想要的。”
半本撕开的医案被卿颜举在手里,她随手递给几位长老查看。
他们细细地翻阅着,发现那字迹竟和宫尚角拿来的一模一样,只是前几页个别几个字有些许不同。
“你这是从哪找到的,这字迹与角公子拿来的医案几乎一模一样。”
三长老的表情凝重。
看着卿颜意味深长的笑容,雾姬的指尖嵌入掌心。
“啊,今日去路过羽宫时,在雾姬夫人的院子周围发现的。”
她平日里在宫门四处停留休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这话没有人会不相信。
就算听着过于刻意,他们也找不到她的错处。
“我方才在外面听雾姬夫人说,角公子拿别人的医案来诬陷兰夫人和宫子羽,可是现在这情况,我怎么觉着像雾姬夫人为了宫子羽污蔑角公子呢?”
雾姬拿的医案是泠夫人的,若是卿颜不出现,宫尚角今日便真成了无情无义的心思狠毒之人。
偷死去母亲的医案来诬陷他人,这样的罪名是何等严重。
“我...”
“雾姬夫人模仿荆芥先生的字迹,特意誊抄这些医案是想做什么呢?”
局面在卿颜的只言片语间迅速逆转,看着坐在上方一脸担忧的宫子羽,卿颜淡淡地瞥过雾姬。
她该庆幸吗,当初上官浅拿回来那半本医案她看得很仔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找宫尚角去看完了另外半本。
她怕错漏,还特意重新写了一本一模一样的医案对着医馆的各类医书查验。
没想到那复本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泠夫人的医案被雾姬拿走,若非卿颜发现,今日之事必定难堪至极。
“您觉得呢,执刃大人?”
将问题抛给宫子羽,卿颜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宫子羽面上犹豫不决,许久都没有给出回答。
“此事双方各执一词不可偏信,待我们商讨后再做决定。”
至少现在宫子羽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其他的事便不那么重要了。
花长老挥手让卿颜留下,另外的几个人散去,殿内很快只留下了几位长老。
“你在帮他?”
月公子拿着那半本医案站在了卿颜身边。
她倚靠在角落里,离几个长老很远。
“你觉得我像是那么好心的人?”
“像。”
还没说完,月公子就给了她答案。
清俊的脸浮现出温润的笑意,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说实话,我不明白为何他们这么喜欢宫子羽。”
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是偏心了。
“都说几个老头子是怜惜宫子羽没了父兄,所以多加关切。”
“可是这宫门里,小小年纪就失了亲眷的,何止他一人。”
没有别的想法,她只是真的想不通罢了。
“论武功内力,他比不上宫尚角。论药理武器天赋,他不如宫远徵和宫紫商。”
“可是好像所有人都偏爱他,真奇怪...”
就像是一个奇怪的定律,不管别人再如何优秀,好像就是比不过宫子羽。
“执刃大人,他...很善良。”
月公子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卿颜说的那些的确让人无法辩驳。
“善良吗...”
看着月公子的眼睛,卿颜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漠然。
“如果所有人都能被如此偏爱,谁又愿意舍弃温柔良善,去做一个不可靠近的人呢...”
倘若善良就可以胜过一切,那她在来到宫门前,就已经死在了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