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
雪公子脱下大氅,走近了些。
雪宫里的炭火散发着热意,身边之人熟睡的小脸微微泛红,清冷的样貌多了三分娇憨,看得人心下一软。
“刚换了药睡下,你声音轻些。”
二人相牵的手掩在层层叠叠的衣袖下,雪重子感受到卿颜指尖无意识的颤动,压低了声音。
“你又偷偷跑去前山了?”
“就看了一眼,在外面时看到了颜姐姐做的信烟,前山似乎又出事了。”
信烟?
雪重子眉头微蹙。
那信烟是卿颜之前跟着宫紫商玩闹做的,说是无聊的时候交流用,释放升空时那光亮很是显眼,他们几个都有。
前山的话,莫不是宫紫商或宫远徵他们出事了?
“你有看到是谁放的吗?”
雪公子摇摇头。
“没,不过看那方向似乎来自羽宫。”
羽宫,莫不是无锋刺客出现了...
就在二人正思考时,雪宫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似乎很是慌张。
“雪重子...”
卿颜半阖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无事,你安心睡着,我出去一会儿。”
雪重子放缓了声音安抚着,可是那即将涌上来的睡意还是被忽然闯进来的人打散了。
“帮帮我。”
云为衫跌跌撞撞地走到卿颜身边。
看她虚弱的样子,雪重子和雪公子一瞬间提高了警惕。
“云为衫?发生了什么事?”
雪重子挡在卿颜面前,不动声色按住了身旁的剑鞘。
无锋刺客的身份暴露,她还中了宫远徵的暗器,宫子羽叫她来后山。
当时事态情急来不及思考,现在云为衫冷静下来倒是想起来了,她暴露了身份已经没有用了,卿颜未必会救她。
况且雪宫的人和她并不相熟。
看雪重子的样子,若是知道她是无锋的刺客,怕是...
思及此,云为衫看向了卿颜的方向。
只见卿颜神情淡然,叫人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我...”
“想必云姑娘深夜前来一定是有要事找我,刚好我也想和云姑娘交代些事情,要不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
卿颜按住雪重子的肩膀,柔声说道。
“不会太久的。”
她看着云为衫,眼里沉淀着暗色。
雪重子向来相信她,不过多时,屋里就只剩下了她和云为衫。
“暴露了?”
卿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侧身半倚在床榻上,拨弄着自己的指尖。
“嗯...”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再隐瞒也没有意义。
“既然这样,你来这里,是想给我送功绩吗?”
冷汗从额头沁出 ,云为衫背后升起寒意。
“你想要的东西还没找到,上官浅未必能接近宫子羽。”
“那又怎么样?”
蓝色的眼眸眯起,透露着嘲讽的笑意。
“宫子羽背后的密文,还有融雪心经,你可是都瞒了我啊,云为衫。”
卿颜从床榻上坐起来,走向了脱力跌在地上的云为衫。
好歹在宫门待了这么多年,真以为她没有半点耳目手段吗。
“哦对了,还有当初那截指骨,你是在宫子羽身上找到的吧?”
捏起云为衫的下巴,卿颜的笑愈发危险,看着云为衫一瞬间缩紧的瞳孔,她手下的力道加重了些许。
看来她猜对了啊,当初卿颜不是没有去寒冰池找过,可是一无所获。
然而宫子羽一来,云为衫便能在池下找到那东西,这未免过于蹊跷了些。
若说刚刚的问题是试探,那么现在云为衫是彻底暴露了心思。
“我都说了,你爱不爱宫子羽我不管,但是挡了我的路,别怪我不留情面...”
指腹划过白嫩的脖颈,像是爱人间的轻抚,但是云为衫知道,现在是生死一刻。
就算卿颜现在杀了她,宫子羽也不能多追究什么。
要怎么办...
“宫子羽这个执刃也是做的有趣,宫门那么多人死于无锋之手,当初抓刺客也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怀疑宫尚角,怀疑宫远徵,好像自己的兄弟没一个好人似的。”
“结果现在知道你是个无锋刺客,百般维护,千般辩解,生怕你死了。这样的反差,可比话本里讲的,精彩多了。 ”
别人不清楚,卿颜可是明白得很,云为衫身上有她的毒,其他毒药根本要不了云为衫的命。
现在虚弱,也不是皮外伤罢了。
“等等,我知道是谁杀了霍时铭!”
在卿颜掐上她脖颈的那一刻,云为衫终于想起了寒鸦肆跟她提过的信息。
多年前...
天才剑客...
风云山谷...
蓝瞳女子...
如果她没有猜错 ,霍时铭就是鹤卿颜的父亲。
事已至此,云为衫只能赌一把可能性了。
“所以呢。”
那样的眼神,平静到没有一点情绪,云为衫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看着被誉为天才的剑客死在你们无锋的手里,你们应该很得意吧...”
父亲死后,为了活命,她和母亲四处辗转寻找栖身之地,可是没有了庇护,她们还是被抓了回去。
只要身在江湖,便会有风波。
霍时铭去世的时候她年纪尚小,对这个父亲没有多少印象,也没有太多感情。
甚至连他死在无锋手里的事也是稍微长大一些后,才从母亲那里听到的。
她今日的一切,真要算起来,也是无锋间接造成的不是吗...
“卿卿在休息,你们身后的人不可以进去...”
屋外声音渐近,云为衫看到卿颜忽然松开了手,劫后余生地捂着心口。
“云为衫,你该庆幸这里是雪宫。”
而她不想弄脏雪宫的地方。
走出暖和的屋子,卿颜发涨的头脑都被冷风吹得清醒不少。
“雪重子。”
“你怎么出来了。”
雪重子看了一眼卿颜的身后,用眼神询问着。
卿颜暗暗摇头,看着宫子羽急切的眼神,卿颜没有丝毫波澜。
“姐姐,你可知云为衫在哪?”
在宫远徵问出口的瞬间,卿颜能感觉到宫子羽看向她时紧张的视线。
但是,她为什么要帮他们呢?
“在里面,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件事有些麻烦,我待会儿再与姐姐细说。”
宫远徵走到卿颜身侧替她遮挡了大部分寒风,嘴角凝固的一点红色引起了卿颜的注意。
“前方路窄,诸位随我过来。”
雪重子在前方引路,宫远徵跟在身后同卿颜说着话。
“远徵,你受伤了吗?”
看着卿颜伸手,宫远徵下意识低头方便她动作。
是血。
指腹凝固的小血块还有些泛红,应当是不久前受的伤。
“姐姐别担心,只是些唇舌的皮肉伤。”
被宫子羽和云为衫锁在柜子里那种屈辱感依旧盘桓在心头,可是看到卿颜后,思念取代了愤怒,让宫远徵慢慢冷静了下来。
侍卫陆陆续续进了屋子,宫远徵在屋外停留了一会儿。
他试探着用手轻轻托住了卿颜的脸,少年的指腹有些生熟地磨蹭过她的眼角,表达着自己的亲近。
“姐姐待会儿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他的眼神移向一边,红着耳尖,有些小声地询问着。
“好。”
云为衫今日暴露身份说不定会牵连上官浅,她还需要去看看情况。
得到肯定的回答,宫远徵连抓人时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那姐姐等等我,我很快就好。”
唇红齿白的少年笑了起来,雪花落在他的头顶,让他白皙俊秀的面容看起来格外动人。
他走进里屋,前一秒还在跟姐姐撒娇的小狗,立刻转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徵宫宫主。
“立刻抓捕云为衫!”
乌泱泱的人堵在门口,宫子羽把云为衫护在身后,一脸敌意。
“你没中毒?”
宫远徵看着云为衫换了身衣服,还尚有精神的样子,拧紧了眉头。
“我来,不过是探望受伤的鹤姑娘,为何会中毒?”
卿颜和雪重子还有雪公子待在屋外,没有插手的打算。
未知全貌,还是不要贸然行事的好。
“看来云为衫的身份并不简单。”
雪重子望着对峙的两波人,恢复了平日不苟言笑的样子。
“方才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将散开的系带重新绑好,雪重子掩了掩卿颜的披风。
“没有,你知道的,凭她还奈何不了我。”
倒是宫子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意外的...
罢了,还是不说了。
“你...”
“要回去了吗?”
他鲜少有失落的样子。
拜托...
别这副表情啊...
卿颜点了点雪重子眉心的印记,红唇轻抿。
“抱歉,本来说好了要多留几天的。”
“好了好了,又不是再也不见了,这么伤心做什么。”
眼见气氛低落下来,雪公子马上走过来缓和。
如果是从前,雪重子不会再多想,可是近日他总有种预感,下一次见到卿颜,或许有很多事会变得不一样了。
至于是好是坏,他不愿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