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萍萍回京了,披着黑甲的骑兵出现的时候,就连太子,也只有乖乖回去的份。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鬓发微白,年老的面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格外锐利。
“既然院长回来了,事情也解决了,我就先走了。”
她余光看到自家小狐狸盯她老半天了,再不过去的话,怕是要急了。
言若海和朱格对她微微拱手,卿颜颔首回礼,随着月棠一起回了马车。
借着人群的遮掩,范闲也立刻跟了过去。
他应当是想她了,一上马车就蹲在卿颜面前,不肯移开眼。
“蹲着多累啊,坐我旁边不好吗?”
从澹州到京都,不过才这么一段时间,范闲就已经比来时瘦了许多。
卿颜摸了摸他右颊的软肉,心里不自觉有些心疼,“小范大人瘦了呀,这京都可真是风水不好。”
“那国师大人是觉得我瘦了,就嫌弃我了?”
他惯是会得寸进尺的,仗着现在人心软,范闲直接抓着她的手倒在了她膝上。
“今天国师大人前来仗义解围,范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范闲拍了拍胸口,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谁说我是为了你来了,我明明是被太子挡了路,顺便体恤一下鉴查院的辛苦工作罢了。”
卿颜睁着眼睛说瞎话,表示只要我不承认,那事实就一定不是这样。
“国师大人就对范某,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么视而不见?”
范闲痛心疾首地控诉着眼前人的行径。
“我哪里冷酷,哪里无情,哪里视而不见了?”
跟范闲待久了,连她的画风都越来越不对劲了。
“国师大人。”
马车外一声突然的呼唤,让二人骤然安静下来。
“院长大人邀请范公子,入鉴查院一见。”
陈萍萍,要见他?
嬉笑的样子顿时一变,范闲对着马车外的人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知道了。”
卿颜应了一句,看着凶巴巴的小范大人,被逗得笑了起来。
“再瞪下去,小狐狸都要成大尾巴狼了。”
“他注意到我在你这里,会不会...”
“嘘——”
白皙的指尖轻轻抵住他的双唇,范闲一下子噤了声。
“看方才陈萍萍对太子的态度,他不会来管我们的事,你安心去就好,我让月棠留下,鉴查院的人要是欺负你,你就叫月棠打他们。”
想起月棠凶残的样子,范闲最后的一点不安也散了去,他笑了起来,忽然起身猛得抱了一下卿颜。
“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
他无比嘚瑟抱了许久,直到卿颜开始气恼地掐他腰间的软肉,范闲才下了马车进鉴查院。
下车前,他还不忘亲了一口卿颜的手背,活脱脱一副登徒浪子的样子,偏偏那眼神专注欢喜得紧,让人拒绝不了。
“我很快就出来,你等等我,我来找你。”
说完,他掀起车帘跳了出去,完全没给卿颜反驳的机会。
范闲进入鉴查院时,陈萍萍只是看了他身后的月棠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让范闲推着他的轮椅进了内院,陈萍萍盯着他看了许久。
那样的眼神就像透过范闲,在看另一个人。
范闲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便回怼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儿?”
陈萍萍微微一笑,对他的态度并不恼怒,只是叫范闲走近了一些。
“穿得太薄了,小心别凉着。”
他的语气太过慈祥温和,就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
范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眼神像她。”陈萍萍望着范闲的眼睛,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
“你说的她,是谁?”
范闲站在原地,眼里带了些漠然的审视。
“你的母亲,叶轻眉。”
“叶轻眉是谁。”
“五竹在京都。”
“五竹又是谁。”
不论陈萍萍说什么,范闲的回答皆是不认识。
那样不信任的态度毫不掩饰,也丝毫不润色。
“林珙重伤濒死,是五竹做的。”
提到林珙,范闲的脸色终于变了,“二公子的事,尚未找到真凶。”
“你不信我。”陈萍萍笑着,神色依旧温和。
“没关系,林珙的事,我来收尾。你和国师的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你爱她,是吗?”
被冒然提到重要的人,陈萍萍看到眼前的少年气势一变,暗流汹涌。
方才只是不信任的眼神,此时已然带上了敌意。
“别担心,她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事。”
陈萍萍向范闲保证完,没有再多言。
鉴查院门口,王启年坐在台阶上抓耳挠腮,旁边是戴着斗笠挑花绳的卿颜。
“行啦王大人,你是陈萍萍的亲属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么紧张。”
看王启年因为不知道怎么向范闲解释而上蹿下跳,良心不安的样子,卿颜哭笑不得。
“范闲若是生气,也只气自己被人算计,总归不会真的跟王大人你生气的。”
“当真?”
王启年是真的对这件事感到愧疚。
“嗯,你好好跟他说,他一心软,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毕竟王启年帮了他们不少,卿颜都看在眼里,所以她也不介意跟王启年多说些话。
二人正闲聊着,一身白衣的范闲从慢慢地走了出来。
“阿颜! ”
他加快了些步子,欣喜的表情在看到王启年时一变,多了些阴阳怪气。
“哟,王大人怎么在这呢?”
被这语调一激,王启年直接从台阶上弹了起来,“大人,您可千万别这么叫啊!”
“诶,那可不行,您是陈院长亲信,陈萍萍的嫡系,将来鉴查院里边儿,我还得靠您照看呢。”
范闲笑得无比亲切,王启年听得心脏一抽一抽的。
看王启年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一样,卿颜笑得说不出话。
“你再这么叫下去,王大人苦着一张脸回家,他夫人都要不认识他了。”
范闲本来就没真生王启年的气,眼下有这么个台阶,他自然也就没再阴阳怪气。
不过听着王启年真心实意的解释,范闲对庆国又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更加坚定了要改变这里的想法。
王启年解释完,见范闲半天不说话,误以为他还在生气,咬了咬牙,上前说道,“我明白,这事是我欺骗了大人,我谢罪可以吧。”
哟,谢罪?
范闲眉头一挑,饶有兴味地看向王启年,“怎么个谢罪法?”
“诶呀!”
王启年一跺脚,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大人稍等,国师大人,劳烦您转个身。”
这话说得奇怪,卿颜虽有些好奇,但还是乖乖背过身,站到了范闲身后。
说完,王启年蹲到一边,忽然脱掉了自己的靴子。
“不是,你干什么?!”
范闲捏着鼻子,目瞪口呆地看王启年从脚趾缝里抠出几枚铜钱。
“二位大人,今天,我请客,我掏钱,咱仨好好得奢靡一把!”
望着这有气味的铜钱,范闲和卿颜表示——谢邀,这份奢靡,大可不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