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殿内长公主李云睿安排的戏码已然开场。
庄墨韩寥寥几句话就将范闲推上了风口浪尖,一个抄袭的罪名就这么扣在了范闲头上。
当初范闲在靖王府所作的诗,在此刻成为了这些人对待范闲最锋利的剑。
祈年殿里,面对那些咄咄逼人的质问和明嘲暗讽,范闲只是不停地喝着酒,周围的恶意仿佛对他来说都不足为惧。
“今有元仙谪三界,酒醉作尽天下诗!”
美酒金杯,与月对饮。
与少女声音一同响起的,是殿内白衣少年高声吟诗的声音。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
“莫愁天下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
字字句句,百转千回,摄人心魄。
百首已过,此局,范闲全胜。
她的小狐狸赢了...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素白的手指灵活翻飞,香囊里干花的花瓣飞向头顶的圆月。
只有一片,带着馥郁的馨香,摇摇晃晃地飘入祈年殿。
他们没有见面,他们都没有说话,可是范闲知道,她在听...
慷慨激昂的诗句逐渐变得舒缓,殿内的声音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他在念诗,但更像在对着谁低语。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攥紧手中的花瓣,范闲喃喃着最后一句诗,脸色通红,醉倒在地。
经此一遭,庄墨韩当场吐血,看王启年背着醉倒的范闲出去。
卿颜眼神微动,看着自己身边横七竖八的酒瓶,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唉,不小心喝多了...有些热啊...”
今夜,等她拔了庄墨韩的胡子,去看看那醉倒的小狐狸吧。
月白色的身影如同一片轻雾,在朦胧的夜空轻盈地跃下,闲庭信步地穿梭在宫墙之间。
“国师大人,您怎么在这呢?”
坐在廊下吹风,卿颜看着侯公公领着一众小太监走来。
“方才酒喝多了,坐着醒醒酒,侯公公这是?”
卿颜看着那一卷卷厚厚的卷轴,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是方才小范大人席间作的诗! 大人您方才不在,实在是可惜!”
听侯公公这激动的语气,卿颜配合着笑笑。
“那我就不耽误公公差事了,我自己在这坐坐就好,公公去忙吧。”
随手丢给侯公公几两银子,卿颜掩袖打了个哈欠。
她在这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虽然头还有些眩晕,不过已经清醒许多了。
走起,拔庄墨韩胡子,剪李云睿头发去。
“嘭!——”
石板碎掉的轻响在耳边响起,卿颜盯着眼前戴着兜帽的某人,懵逼地眨了眨眼。
“不是,你,五...”
衣料摩擦空气,扰乱了气流的动向,卿颜看着屋檐上追过来的洪公公,心中了然。
“去那边,那边人少,不容易被察觉。”
向五竹指了个方向,见他离开,卿颜佯装要追,又顺着他挥过来的剑势后退。
“国师大人小心。”
洪四庠忙着追踪,只叮嘱了一句,便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看五竹绕行的样子,是调虎离山之计。
卿颜立刻想到这或许是范闲的计划,可宫里高手不只有洪四庠,还有燕小乙!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她掐指一算,迅速跑向了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拿到钥匙后想要回来放赝品的范闲此时正被燕小乙追击。
燕小乙听力敏锐,一路追着范闲的脚步声逼近。眼见被发现,范闲只能一路跑向宫墙的方向。
来不及了,身后的屋顶上,已经可以看见燕小乙的身形了。
“别动。”
一只纤细的手忽然将他拉进了黑暗的角落。
熟悉的淡香是让范闲安心的味道。
“别动,别说话,放缓呼吸,慢慢和我同频...”
普通障眼法对于高手无用,只能试试别的了。
干花的气味逸散在空气里,范闲坐在廊下,看着眼前姑娘微微起伏的胸口,耳根微红,他局促地移开了眼。
“别紧张。”
感受到他凌乱的心跳,卿颜用气音轻声安抚道。
“国师大人。”
声音忽然消失,燕小乙停了下来。
他朝着卿颜俯身拱手,细致地观察着周围。
“燕统领有事?”
谪仙一般的美人因为酒意上头,白皙的面颊上染了红晕,月光轻抚她的面颊,旖旎动人。
我见犹怜,何况蠢奴...
最后一点违和也消失不见,卿颜将范闲往身前拢了拢,偏头看向燕小乙。
“燕统领在看什么?”
失神片刻,燕小乙立即垂下眼不再看,“是在下失礼,方才有刺客逃往此处,不知国师可否察觉异常。”
“有是有,不过是在那边,那时还碰到了洪公公,燕统领要是有事,不妨去那边找找洪公公。”
不好意思了五竹,相信你可以的!
卿颜在心里默默给五竹插了三炷香。
“多谢。”
燕小乙握着长弓,朝卿颜颔首致谢。
“更深露重,国师也请早些回去吧。”
“知道了。”
拨弄着范闲的卷发,卿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待燕小乙气息彻底远去,直至消失,她才松开了范闲。
“他走了,没事了。”
“......嗯。”
范闲将面罩扯了下来,或许是酒精残留,他此时竟觉得头脑有些迷蒙。
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姑娘,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面容。
一如初见,叫人目眩神迷。
“有些头晕...”
他其实很疲累,宴席上喝了数不清的酒,刚回范家他又吃药催吐,等脑子清醒到足够活动,他又一路紧绷精神赶进宫找钥匙,身体自然是难受的。
范闲抬起手,圈住卿颜的腰际,直到那双手也抱住他,他才放任自己靠在她的胸口。
一瞬间,那颗疲惫的心被填满了。
“好好休息一下吧,小范大人...”
在那些阴谋诡计所达不到的间隙,暂且给自己留一个栖息的余地吧。
“阿颜,刚刚那个是怎么做到的?”
燕小乙明明近在眼前,却没有发现他。
“道家术法,融于环境,隐匿身形,放缓气息,辅以障眼之术,是为隐身。”
不过她是个半吊子,主攻打架,这个还真不精通。
“那下次教教我呗?”
范闲仰头看她,眼里的不怀好意一闪而过。
“你想干嘛?”
“下次翻墙,就不怕被月棠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