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门前
“这次,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清晨的太阳初露形迹,天空中还残留着朦胧的凉意。
马车停在路边,卿颜站在马车前看着恋恋不舍的范闲,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惆怅。
宽松飘逸的大袖衫晕染着蓝色的银绣水波纹,让范闲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出尘。
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片刻也不肯移开视线,“等你和道长祭拜完师娘,我就去接你好不好?”
卿颜很想答应他,可是生死未定,不敢承诺...
“这次就算了吧,明天你就要南下,匆匆忙忙两边都顾忌着,多辛苦啊。”
水红色的衣裙衬得卿颜过分白皙的脸色红润了些,倒是掩去了那一点病态。
“今日早些休息,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范闲还是没忍住伸手抱紧了她,轻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山茶花味道,心里是无法说出口的不舍。
他们已经很久没分开过了...
“你去澹州一切小心,遇到麻烦事就传信给我,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来见你。”
“放心,有师父在呢,小范大人安心做自己的事,不用惦念我。”
卿颜最后踮起脚轻吻了一下范闲的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有那么一瞬,范闲觉得她好像要随着清晨的薄雾一起散去了。
“阿颜,你能不能——”不走
“真好。”卿颜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真好,我们的小狐狸,现在终于也不是一个人了。”看着范闲身后的范建,柳如玉,王启年还有邓子越,卿颜笑着,一点一点松开了他的手。
掌心里逐渐消失的温度如同心里逐渐变大的空隙,范闲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觉得还没发现,便已失去了一些东西。
“小鹤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大人的!”王启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无比灿烂。
卿颜回应道,“那就拜托王大人了。”
水色的眼眸轻抬,卿颜看了范闲许久,将他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在心中描摹,直到再也不会忘记,“就送到这里吧,前面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但其中是无人可见的决绝。
为何,这般难受...就像是,最后一面。
“阿颜等等!”
在卿颜转身上马车那一秒,范闲慌乱地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衣袖。
“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他说得很急切,好像这样就能挥去心里的不安。
“嗯。”
卿颜没有看他的眼睛,狠下心转身,不再停留。
“咳咳...”
马车逐渐远去,在车帘撂下的瞬间,范闲好似听到了压抑的咳嗽声。
心突然疼了一下,他抬步便想追上去。
“哥,咱们回去吧。”范若若有些僵硬地说着,眼尾泛红,不时瞥向那俩走远的马车,在无人可以看到的地方,一道红色的符印在她手腕上微微泛光,“明日出发南下,嫂子给你准备了许多东西呢。”
不是,她不想说这个,她想说的是...拦住嫂子...
拦住她,不要让她一个人去赴死...
“若若,你怎么了?”范闲看她不自然的样子感受到了一丝违和。
范若若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有点舍不得嫂子。”
不是,不是的...她没有办法说出口。
哥,快追...要来不及了...
.........
(马车上)
“臭丫头,还好吗?”恁爹道长一边往卿颜穴位上扎针,一边满怀担忧地接住她嘴角渗出的血迹。
卿颜闭着眼,靠在车厢里“没事,就是有些难受。”手指不由自主地发抖,蛮横的内力在体内躁动不安。
“若若没事吧?”
“放心,只是短暂的禁言控身,没影响,过个两三日就解了。”若非那天恁爹道长发现范若若神色慌张,怕是听到了他们的事,今日离开也不会这么顺利。
“接下来,恁爹道长需要我做什么?”旁边一直闷声不响的五竹终于说了一句话。
“简单,把我往死里打,留一口气就行。”就一炷香的功夫,卿颜已经被恁爹道长扎成了刺猬。
力量解放,红色的额纹从她的眉心显现,艳丽蛊惑,终于有了几分妖道的样子。
五竹平静地给出了结论,“你会死。”
“死不死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拼一把,活着,我就是半个神仙,要是死了,刚刚最后一面见了,不留遗憾,挺好。”
就算事情不尽如人意,好歹最后,她希望范闲看到的是她最好的样子。
“你若死了,他不会就这么放下。”连五竹都知道的道理,卿颜又怎么会没有考虑到。
“不放下也要放下,放不下,那就忘了。”人死如灯灭,过于执着只会伤己。
“我若熬不过去,师父会替我准备好后事,范闲不会再记得我。”
“世上女子千千万,总会有比我好的出现,到时候我都是死人了,还拖着别人做什么。”卿颜也会难受也会心痛,可是她更清楚人不能停留在原地。
五竹没再说话,这已经是他理解不了的范畴了。
卿颜把一个盒子递给了恁爹道长,嘱咐道,“帮我看好了,别弄脏了。”
那是范闲予她的红绳和戒指,她不想让这些东西沾了血腥。
“臭丫头,你可比我狠心。”恁爹道长妥帖收好盒子,心里难得对范闲多了些惋惜,“忘了可比记得疼多了。”
“忘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会痛,不会累,一生平安。”卿颜半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重塑筋骨开始后,若半个月内我没有醒,替我杀了庆帝,师父。”
这话听着如同遗言,恁爹道长第一次不想应承自己唯一的徒弟。
“报仇要自己动手才畅快,你爹我才不想帮你处理后事呢。”
小老头偷偷红了眼。
“你的情债你自己去还,我才不给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