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她又看到了沈默。
    比起之前幻境中不过五六岁的孩子，现在的沈默显然更大一些，大概有十五六岁。
    他的身材样貌没有在现实中时那么成熟，显得稚嫩了不少，像个刚刚成年的少年。
    他手腕、脖子、脚腕上，全都扣着黑色的金属环，有细长的锁链从墙壁、地面上固定，随后连接到了这些金属环上，他被光亮炙烤着吊在房间正中心，周围一片炙热，如同白昼一般的灯光围绕着他，让他无所遁形。
    沈默上半身赤裸着，细密的汗水从他胸膛往下滴落，他身材虽然消瘦，但肌肉分明，带着些锐利的韧劲，腹部紧实有力，躯体虽然不及现实中成熟，但却有种介乎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独特魅力。
    黑色的金属环限制着他的活动，却又给他增添了些禁忌的性感。
    好像他正被人掌控着。
    虞真站在房间中，有些意外自己为什么睡觉之后再一次看见了沈默。
    上一次是幻境，但这次，应该是她在做梦吧？
    只是看着沈默现在的悲惨囚禁形象，她难免心中惴惴：难道她是个隐藏变态？
    她抬起脚步走到他跟前。
    从她出现开始，沈默便垂着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看起来正处于昏迷的状态中。
    只是她刚在他面前站定，便看见沈默像是有着天生的危险感应一般，迅速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紧紧的直视着她，像狩猎的野兽。
    只是很快，他眼睛里的攻击性便消失了。
    他张了张口，有些惊讶：“你是……虞真？”
    诶？
    沈默认识她？
    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熟悉的人，但她现在的形象从来都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啊？还是说因为这是她的梦，所以梦到他认识她也并不离奇？
    但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就像……就像上一次的属于沈默的幻境一般，让她感到万分熟悉。
    “……你又来带我走了？”
    没等虞真想明白，沈默突然开口。
    “又”？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她可能一开始就猜错了，这里应该是沈默的回忆，而不是她的梦。
    只是……按照理论来讲，如果说上一次她误入沈默幻境是因为变异丧尸虽然死亡但已经拖他进入了幻境，她又恰巧在他身边睡着了，所以被间接影响不知不觉就进去了，那么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那只丧尸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次拖人进去，而且他们两也睡在不同的房间，更不用说别墅里还有一个秦戾。
    更何况上一次的幻境已经碎裂，沈默却能在这个时候说出她的名字，难道他还记得上一次在幻境中的经历？
    在沈默的视角下，难道就是做了一个连续梦？
    连续？
    虞真皱着眉想着一切的可能性，突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因素。
    那只丧尸拖人进入幻境，一般来说都是对方最为痛苦，最想要逃避或者忘记的场景来构建整个世界，目的也不过就是慢慢在对方困于幻境迷失自己时蚕食对方，简称趁他病要他命。
    这就好比当初雪豹变成了小雪豹和母豹子关在一起，天天看着黄毛夹克男伤害自己的母亲一般，那确实是小雪豹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如果当初是小雪豹的灵魂被困，恐怕会自动忘记自己的强大，而被迫承受痛苦、消磨意志，成为丧尸的盘中餐。
    她迅速想到了沈默的幻境。
    从上一个幻境脱离出来时，他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现在却长大了许多，但同样都是被关着，只是这一次看上去更加严重。
    难道说，困扰着沈默的那些“不想要提及和经历”的回忆，其实不止是五六岁的时候，而是还有其他的。
    以至于说这场由变异丧尸引发的“幻境”其实并没有结束。
    这样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她还会被拖进来，为什么沈默现在如此被动的丧失了自由。
    虞真站在原地思考的时间太长，却没看见沈默藏起了眼中的锋芒。
    和虞真擦测的一样，这确实是他不为人知，不想要再次提及的回忆，但比起上一次毫无意识的叫着虞真“大姐姐”不同，这一次……沈默知道自己是沈默。
    他有着成年后全部的记忆，现在却并不打算说出来。
    他想要确定，她究竟是谁。
    小沈墨等到了她的救赎，就连那只猫也获得了自由，但那只是一场巨大的幻觉。
    就好像年少的时的想象终于变成梦境让他体会了一次，但极度的“圆满”却让他从幻境中醒来后却觉得自己更加可笑可悲起来。
    ……原来，他真的如此渴望过救赎。
    眼前的她究竟是他的想象还是别人的精神体，突然便变得重要起来。
    少年沈默看着眼前那双金色的眼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目光划过她饱满的胸膛和纤细的手臂。
    她穿着一件最为简单的白色吊带裙，脚上甚至没有穿鞋，莹白的脚踩在地上，像是踩在他心上一般，和上一次如出一辙。
    “还是我猜错了，你不想救我了？”
    少年沈默的声音让虞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少年现在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竟从他眼睛看到了几分诡异的暗色，待她想要再次看仔细一些，却又发现他眼中只剩下受伤和委屈。
    就好像他还是那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不，”虞真叹口气，“我当然是来带你走的。”
    少年抿了抿唇，笑了出来：“真的吗？”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说到这里，虞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脖子上的黑色金属环，“只是这个要怎么去掉？”
    少年沈默：“……有钥匙。”
    虞真眼睛一亮：“在哪里？”
    少年沈默：“在沈清河身上。”
    虞真鼻子一皱：“怎么又是他？他真的很烦。”
    她忍不住看了看沈默光裸的上半身，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被抓到这里的？”
    少年深深的看着她：“我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这里，我的记忆……”
    “我的记忆告诉我……小时候有关你的回忆并不存在，我没有被你救走，而是继续待在实验室。”
    虞真心中一窒：“……抱歉。”
    其实她知道怎么回事。
    如果说这是沈默的一段记忆，小时候的他确实遭受了那些对待，被她救像是一场幻觉。
    再一次进入他的记忆，他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之前她的救助也仅仅只是做了一场梦。
    事实上，在他真实的记忆中自己并没有被救，而是……而是待在那个实验室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就连那只猫……
    而现在进入了这一段记忆，有之前的真实经历全部覆盖掉她救人的经历，显得她的存在就像是记忆中的梦境一般。
    少年摇摇头，眼眸中有些怀念，有些不自在的冲她勾了勾唇角：“但是我还是很期待看见你。”
    虞真发现，梦境中的他比现实中更加赤诚，他好像并不想掩饰自己的所有情绪。
    既然救了他就可以脱离梦境，那就再救一次好了。
    虞真：“我去帮你找钥匙。”
    她看了看头顶上倾泻而下的灯光，有些困惑：“不过他们给你弄这么多的灯干什么，晒死一个人虽然挺容易，但太不道德了吧。”
    “因为我能操控我的影子，他们害怕而已，”少年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唇，带着些干渴的声音好奇的问，“你会害怕我吗？”
    虞真低头看向他，他脚下的影子很少，他现在的能力应该还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影子，所以这么少的影子确实不足够他操控。
    所以，早在末世之前，沈默便已经拥有异能了？
    **
    其实虞真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照这个世界的末世进程来看，现在距离末世彻底来临也不过是两三个月的时间，但是人类包括丧尸却已经有高阶强者存在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这么多强大的丧尸和异能者，除开那些机缘巧合下诞生的强者之外，进化快得确实有些bug，但若是早在末世彻底爆发之前就有人拥有异能了呢？
    包括那些高阶丧尸，按照她之前看到小沈墨的记忆来看，实际上很有可能连丧尸他们都早就造出来了。
    所以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多半是人类自己作的孽。
    抛开这些不谈，沈默便是其中一个牺牲者。
    他的父亲沈清河，是一个彻底的以推进人类进化进程为梦想的疯狂科学家。
    他并不在意沈默的生死，就连沈默本身应该也是实验室的产物，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研究人类进化，他们也确实在他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见证了人类诞生异能者的历史篇章。
    只是……这对于沈默来说，又是何其的不公平。
    原书因为是以秦戾为主角，所以对反派的故事描写得并不清楚，但身在其中之后，虞真才发现一切的来源是如此荒唐。
    面对少年沈默的试探，虞真摇摇头：“……我为什么要怕你？你能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我觉得并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虞真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肩头，“你现在的力量还太小了，并不足够保护自己，但以后应该可以。”
    想到这里，虞真这才惊觉一个重点，若是沈默在如此年纪就拥有了异能，那么他在现实生活中能力肯定不只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他倒是藏得挺深。
    虞真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毕竟反派嘛，这种扮猪吃老虎、扮猪搞破坏的兴趣爱好都差不多。
    特别沈默还是个喜欢看人堕落痛苦。
    就连原书内容对此都写得模棱两可的，那些被忽略的关键却在这里被全部填满。
    少年沈默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她碰到自己肩头的指尖上。
    “……那你会保护我吗？”
    “你会背叛我吗？”
    他的目光在墨色中竟有些摇晃。
    虞真：……
    虞真一把拍在他胸膛上，皮肤与皮肤相接触，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
    成功打断了沈默刚刚升腾而起的情绪。
    “虽然我觉得做为一个人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虞真歪了歪头，“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可以稍微信信我的。”
    “不过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她感受到掌心下肌肉的僵硬，自己给自己找补了一句。
    “……喜欢？”少年沈默眼睛里泛起浓雾，“我听话，你就喜欢我？”
    这么简单？不需要额外的条件？
    “对！”虞真把他的胸膛拍得啪啪作响，“而且你还长得好看，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说到这里还郑重其事的补充了一句：“做饭也要好吃！”
    她也不是骗人，她确实是喜欢这样的类型，试问谁不喜欢这样的铲屎官？
    沈默睫毛颤了颤，他专注的看着她：“你是真的吗？”
    他有些不敢确定。
    虞真没想到他会直白的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本来想装傻直接掠过，但看见沈默的眼神后，那个在幻境中叫着她大姐姐的小破孩瞬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是的吧。”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少年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又像带着些蛊惑：“……那我应该怎么才能找到你？”
    虞真咳了一声：“你确定你醒过来之后还能记得我？”
    毕竟上一次沈默从幻境中脱离后，秦戾问过他究竟梦到了什么，沈默说的内容却并没有她，在他的诉说下，是依靠着自己找到了能够出去的墙洞，走进去之后便醒了过来。
    所以虞真能够这么大胆承认的原因，也是觉得沈默多半不会记得她的存在。
    少年沈默果然有些困惑的说：“我不知道，我们上一次分别之后，好像我就不记得你了，直到现在，我才重新记起来你。”
    和她的判断八九不离十，于是虞真说：“也许我就在你身边也说不定。”
    少年沈默：“……是吗？”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