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镇恶此刻除了机械性地将香酥鸭往嘴里塞,已经不知道做些什么好了。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只不过是去了平日里吃饭的酒楼,点了平时常吃的香酥鸭,怎么一瞬间就被这种信息量冲了一脸呢?
祁薇薇身体破碎快死了?!
哦没事了,她好像是被掉包的假孙女。
祁薇薇被祁渊袭杀?!
哦没事了,壳子里面换了个别人。
祁镇恶的脑子已经不转了,熟悉的世界认知几乎要在他眼前破碎,让他陷入了某种恍惚。
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
这边的崔姝,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pdf。
随后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确认了一遍自己看到的内容。
众人本来就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此刻心里都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崔姝平日里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反复确认一样的反应。
难道是祁渊又做了什么人神共愤到让崔姝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我真的服了。】
崔姝心情复杂地看了一边安然吃饭,几乎要吃完整只香酥鸭的严淮。
【有些人是不是天生就是背锅体质啊?我请问呢?】
【这个祁渊也真的够鸡贼,他……他刚刚找人袭杀祁薇薇的时候,找了一个火灵根元婴中期的修士。】
严淮:……?
啊??他好好在这里坐着吃香酥鸭,怎么锅从天降?
【不得不说一句,祁渊找得确实是个好人选哈!萧烛夜之前也是正一宗有了冲突……所以对于祁渊来说,正一宗确实是个合适的背锅侠。】
【齐衍在众人眼里,还在“重伤昏迷”,压根没有出门。作为正一宗双璧之一,我们亲爱的大师兄,人在南洲,常年行踪不定,实力出众,确实是个上好的甩锅对象。】
众人:确实。
之前万魔渊想要嫁祸正一宗的时候,不也是恰好选中了严淮吗?
何采薇神情颇为复杂地看了严淮一眼,感觉对方简直是个不涂油的铁锅。
碰啥粘啥,专门粘锅。
崔姝想到这里,不免摇头叹息了起来。
【嗨呀!按照我的判断,过不了多久,在某个角落闭关或者吃午饭的祁家老祖,说不定就会收到一张紧急传讯符。】
【上面多半写着:老祖!您的宝贝孙女方才被正一宗严淮所杀……啊???】
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崔姝抬起眼,却见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金色流光由远及近,停留在了严淮的桌子旁。
桌子上还在干饭的严淮,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也是一脸迷茫。
那张桌上,方才那个拼桌的老人,那个颤颤巍巍到连续好几次把筷子掉在地上的老人,正抬起手,拈起空中的那张传讯符,表情古怪,一字一顿地读道:
“老祖,您的宝贝孙女方才被正一宗严淮所杀,速归。”
【我靠?还真被我预言到了?等一下……】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这不是凡人吗啊啊啊?这是祁家老祖?!】
卧槽!!!
不光是崔姝一脸懵逼,周围正一宗乃至神道门的弟子当场都跳了起来。
再次被指认为凶手的严淮迷茫地看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老人。
刚刚那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此刻站起身来,周身的气势外放,简直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
他刚刚给这个老人捡过地上的筷子。
他刚刚和这个老人说没事的,年轻人也(和你)一样不中用。
严淮想。
有些人还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
【啊啊啊完蛋了完蛋了,我们穿着的是正一宗的制服啊!这个祁镇恶会不会就在这里把大师兄杀了啊!】
祁镇恶这会儿手已经不抖了。
当一切被崔姝言重的时候,他的胸膛确实因为气愤而激烈起伏。
但是此刻看向正一宗众人的时候,他还是颇为心平气和。
他将这个传讯符一展,问:
“你们都是正一宗弟子,那严淮何在?”
严淮正要开口,崔姝心里一着急,大声说:
“严淮是我,我平时都是女扮男装的!”
众人:……?
虽然时机不对,旁边的景麟“哧哧”地笑出了声。
许清欢连忙起身,一把拉住崔姝:“阿姝!你可莫要开这种玩笑……”
她上前,躬身作揖,轻声道:
“这位、前辈……”
喊前辈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卡壳的,但还是顺畅地接了下去。
“我们几位同门今天不到午时就在这里,原本就包下了整个酒楼,这也是您亲眼所见的,‘方才’的杀人,严师兄根本分身无术啊!”
她原本侧对着,此刻站起身,转过来,那张和祁薇薇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就此显露在祁镇恶面前了。
什么严淮,什么分身无术,一瞬间全数从祁镇恶的脑海当中消失。
许清欢平日里为了不给自己的体质招惹是非,其实是习惯换男装的,她今天穿着的是一身浅蓝色的男装,还束了男式的发。只要忽略掉她说话清脆娇嫩的少女声线,甚至可以让人误以为这是个尚且年少清秀的男孩。
她和祁薇薇其实没有像到真假难辨的程度,就像祁渊和祁远山,两人的相似也不过是一眼能看出有亲缘关系而已。
而落在祁镇恶的眼里,那一瞬的转身,他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看到尚且年少、朝气蓬勃的祁远山,在对他说话。
像,真的是太像了。
三庭五眼、眉梢眼角,还有抬眼看他时的那种神态。
无须质疑,他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这个女孩就是祁远山的孩子。
她远比祁薇薇更像祁远山。
……
祁镇恶的眼睛模糊了。
泪水沿着他眼角的皱纹往下流淌,一直流到了他的胡子里,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嘶哑地呼唤了一声:“远山啊……”
祁镇恶想,女儿是真的很像父亲的。
这一瞬,落在崔姝乃至其他所有人的眼里,方才如同山一样巍峨、仿佛不可击垮的化神大能,脊背慢慢弯了下来。
那座高山倒下了。
他们想。
祁镇恶扶住桌沿,望向许清欢的那一刻,好像变回了方才那个颤颤巍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