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尺是钝器,主体颇为厚实。
只是徒手一击,便能将其打得弯折扭曲成这样,绝非易事。
连李青云都要忍不住夸一句‘了不起’,可见那是真的很了不起了。
熊捕头嘴角抽了抽,脸上表情带上了几分惊悚,沉声说道:“鹏飞从早上便没来衙门点卯,后来有人捡到这对铁尺,我便知道可能出事了,想着李馆主与鹏飞乃是亲戚,或许知道一些情况,这才过来询问一声。”
李青云若有所思,摇了摇头,“大哥没来过我这里。”
“没来过吗?打扰李馆主了。”熊捕头叹了一声,收起铁尺,“那我再去别处问问吧。”
他摇摇头,告罪一声,转身而去,口中喃喃自语,“奇怪了,归禾城中精通手上功夫的,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有能力将铁尺拍弯成这样的高手,更是屈指可数,鹏飞怎会惹上这等人物?”
李青云皱了皱眉头,心下暗忖,熊捕头临走时的嘀咕,怎么感觉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对方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他有些哑然失笑,自己与大哥就算再怎么不对付,可也到不了要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他总觉得,熊捕头似乎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你跟熊捕头…”陈子昂见熊捕头已走远,试探着问道:“看上去似乎挺熟啊?”
“还行吧,见过几次面,”李青云点了点头,“熊捕头面冷心热,挺好说话的。”
陈子昂表情便有些复杂。
熊捕头可不是对谁都好说话,方才对他不就表现得颇为敷衍么?
陈子昂的岳父,雷老爷子,为人四海,交游广阔,就算是在金龟坊总捕头面前,亦能说得上话。
可岳父人脉再广,那也是属于岳父的,不代表陈子昂可以狐假虎威。
真要是论岳父家的实力,白家可比雷家厉害多了。
李青云这个白家女婿,不也照样只是不入流的小武馆主么?
何况,县官不如现管。
在陈子昂的眼里,熊捕头这个‘现管’,绝对算得上是个大人物了。
陈子昂倒是没想到,老同学竟不声不响,就攀上了本地父母官。
这下好了,他对老同学的心理优势,又少一个。
“你儿子跑了,还不去追吗?”李青云指了指远处,“小心点啊,别又让小胖墩走丢啦。”
陈子昂回过神来,扭头一看,果然见小胖墩早已经悄悄摸摸走出好远了,不由惊怒交集,怒吼一声,“小兔崽子,想往哪儿跑?给劳资滚过来…”
小胖墩吓了一跳,却哪里敢滚过来自投罗网,直接屁滚尿流朝自己武馆的方向狂奔而去,嘴里更是发出如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娘,快来救命啊,爹要杀我…”
“这个小兔崽子…”陈子昂又气又急,骂了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陈伯伯加油,”小鲤鱼在身后叫道:“一定要把陈大打出屎来。”
陈子昂脚下打个磕绊,差点一跤跌倒。
“这么幸灾乐祸呀?”李青云斜睨着小鲤鱼,“你刚才不是还对陈大的提议,好像颇有些心动?小鲤鱼你难道忘记了,自己其实是有娘亲的?”
“我不是,我没有,那是陈大胡说的,我可没有心动,”小鲤鱼连忙大声否认,“我自然知道,我是有娘亲的,小鲤鱼的娘亲在山里睡觉觉,陈大就算把他的娘亲分我一半,小鲤鱼也不会要的。”
小鲤鱼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语气坚定,竭力试图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她说着似乎担心爹爹不信,眼珠转了转,突然捧着冰酥,将手高高举起,叫道:“爹爹,你吃冰酥叭?可甜可甜啦。”
李青云知道她这是一招指东打西,企图转移话题,却假装中计,故意问道:“哦?真的很甜么?”
“真的,真的,”小鲤鱼着急道:“爹爹你不信的话,吃一口试试嘛,小鲤鱼绝不会骗爹爹的。”
李青云便沉吟着低下头,慢慢凑近她手中的冰酥。
小鲤鱼手捧冰酥,满脸期待的望着爹爹。
只见爹爹本来是缓缓凑近,微微张嘴,作势轻咬,眼看着快要挨着冰酥的时候,却突然间嘴巴张开到了最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偌大一个冰酥,瞬间就足足有三分之二,消失在了爹爹的嘴里。
小鲤鱼直接看傻了眼,不可置信的张开小嘴,怔怔望着爹爹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眼眶一红,差点没哇一声哭出来,小脸蛋上满是说不出的委屈,觉得自己真是上了爹爹的大当啦。
“小鲤鱼先别哭啊。”李青云见势不妙,也不咀嚼,直接运足一口真气,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冰酥,全部囫囵吞下肚,讪笑着安抚她,“小鲤鱼忘记啦?刚才来之前,爹爹就提前对你说过的,只许你吃一点点的。现在剩下的这么多冰酥,刚好够你吃啦。”
小鲤鱼想起来,好像之前爹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她低头看看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冰酥,还是小嘴噘得老高,老大的不乐意。
“小鲤鱼要是乖乖听话呢,下次爹爹还带你来买冰酥吃,不然的话…”李青云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拉长了声调,“那可就没有下次啦!~”
小鲤鱼心头一凛,突然就拎得清轻重了,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嗬嗬尬笑两声,连忙道:“小鲤鱼很听话哒,小鲤鱼可听爹爹的话啦!爹爹你看,还剩这么多冰酥,足够小鲤鱼次的啦…”
小鲤鱼说着,轻咬了一口冰酥,只觉香甜异常,不由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果然争取来的幸福,才会使人格外珍惜。
李青云见她这样,忍不住摇头失笑,也不急着回武馆,而是抱着小鲤鱼,走到街口的杂货铺,给堂兄李乘风去了一通电话。
不过,李乘风这时候并不在堂口,是他的心腹侯三接的电话。
李青云问明白,堂兄并无危险,这才放下心来,又交代侯三,让对方转达堂兄一声,有空来一趟武馆。
他对降龙十八掌又有了一些新的领悟。
以他当下的境界,这点领悟,其实只是锦上添花,意义已经不大。
倒是对于初学乍练的堂兄,或许能有不小的帮助。
天黑之前,又连续有好几拨捕快,从武馆前匆匆而过。
而且,这些捕快通常最少也是三、五个人一组,很少有单独行动的。
李青云心想大哥一个人失踪,不至于这么大的动静吧?
他叫住其中一拨捕快,问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今天下午的时候,又有捕快失踪,搞得金龟坊缉捕房衙门人心惶惶。
这个世界的治安环境,本来就不咋地,与李青云前世完全没法比。
但一般情况下,只要有捕快在场,总还能维持局面。
没想到现在连缉捕房衙门的捕快,居然都自身难保了。
李青云心下感叹,也变得更为警惕了起来,寸步都不敢让小鲤鱼离开他的视线。
次日。
梅轻鸿一大早便来报到了。
他得到四叔的指点,来了之后,也不搞其他的名堂,果断要了一张报名表,交了学费,成为青云武馆的长期学员。
他已经想明白了,李叔叔是开武馆的,想得到李叔叔的指点,完全不必搞什么歪门邪道,金钱开道就行了。
“我今天教你一套桩法吧!”李青云收了学费,也很上道,除了指点他练习逍遥游拳法,还教了一点新东西,“当然,说是桩法,其实只是我自己琢磨出的一点小技巧,目前还不成系统,但自觉对练习拳脚功夫,颇有益处,你可以练了试试。”
“这套桩法,我将其唤作降龙桩,”李青云道:“顾名思义,其要旨是降伏身体里的‘龙劲’,将自己站成一条龙…”
当下他将口诀关窍详细讲解了一遍。
梅轻鸿毕竟练了二十多年的拳脚功夫,对于各种桩法并不陌生。
可李青云此时所教的桩法,却是发人所未发,见人所未见,他竟是闻所未闻,简直像是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梅轻鸿听完讲解,很快实际上手练习。
这一练之下,更是又惊又喜。
降龙桩并不涉及具体招式,却可以帮助理顺体内的劲力,力发于地下,在体内浑然一体,形成一股奔涌的龙劲。
他不管施展逍遥游拳法,还是本命韦陀掌法,都能清晰感受到,运劲发力变得更加容易,拳法、掌法的威力,至少提升三成。
这还是他初学乍练,若是日后桩法根基渐深,想必威力还能继续提升。
梅轻鸿想到桩法被命名为‘降龙桩’,心中暗忖,这套桩法难道与降龙十八掌有什么关系?
念及于此,他心中更是振奋,练习得极为勤勉。
降龙十八掌这门绝世神功,他是已不存什么指望的了。
不过,虽然学不到全套掌法,如今能学一点皮毛的桩法,也算是难得的机缘了。
事实上,降龙桩确实是来自于降龙十八掌。
这是李青云在将降龙十八掌练到技近乎道的境界之后,自己总结出的一点小技巧。
梅轻鸿没有练过降龙十八掌,其实根本体会不到这套桩法的真正好处,饶是如此,也已足以让他受用无穷。
李青云琢磨出这套桩法,本来是为堂兄李乘风所准备的。
堂兄限于资质,想要将降龙十八掌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只怕一辈子都未必够用。
但在降龙桩的帮助下,堂兄不仅练功事半功倍,进境成倍提升,且可以令他所学会的两招掌法,威力倍增,对于体力的消耗,却大大降低。
堂兄只要将这门桩法练成,凭着他那两招掌法,不说纵横江湖,至少在归禾城这样的小地方,差不多可以横着走了。
只可惜李乘风眼下似乎正在为了地盘厮杀,迟迟没有来武馆领取这份大礼包。
下午的时候,姐夫过来说了件事。
原来是姐夫知道李青云扩建武馆的初衷,其实只是为了让武馆的学员,有个可以安心练功的场地。
所以,姐夫略作了一下变通,先将沿街的围墙砌好,然后将内里的一部分地面做了硬化,修成了一个简易的室外练功场。
眼下练功场的水泥都已经完全晾干凝固。
也就是说,以后青云武馆的学员,就可以不必在路边练剑了。
李青云放学的时候,向学员们宣布了这个好消息,顿时引来学员们的一阵欢呼叫好。
梅轻鸿也是喜笑颜开,心头最后的一丝小九九,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青云武馆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没有专门的练功场地,这让出身优越的梅轻鸿,实在是感觉各种不自在。
他强忍着羞耻,硬着头皮在路边练了一天的功夫,每次见到有路人经过,就要赶紧停下来,一脸深沉的作沉思状。
一天下来,整个人都快拗成了‘思想者’的形状。
要不是担心惹得李叔叔反感 ,梅轻鸿甚至都忍不住琢磨着,干脆自己给青云武馆赞助一个练功场算了。
晚上。
小鲤鱼已经听完故事,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李青云盘膝坐在炕下,刻苦用功,努力重练一阳指。
虽是在入定之中,但他对外界的感知,却并未放松多少。
毕竟,他练功的条件简陋,也并没有人专门帮忙护法,必须自己时刻提高警惕。
踏踏踏…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李青云心头一凛,陡然睁开眼睛。
因为未及收功,他眼中一缕精光乍现,瞬间虚室生白。
好在他及时察觉异状,瞬间平复内息,微微眯起眼睛,内力到处,听力被提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留神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眼下已是深夜,万籁寂静。
院子里的异响虽细不可闻,可听在李青云的耳中,却与炸雷没什么区别,瞬间便判断出,不速之客是三个人,全部佩戴着兵刃。
其中一人朝着房门口摸了过来,此人的内力修为,倒是颇有火候,在三人之中应是居首。
另外两人,则是无声无息抽出兵刃,守在了窗下,似乎是为了防止屋里的人逃走。
喀嚓!
房间的门栓被震断,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响。
门外的人略微等待了片刻,似在倾听屋内的动静。
片刻之后,直到确定屋内并无任何异声,门外的人终于按耐不住,按住房门,轻轻用力推开。
老旧的房门,本来疏于保养,有些滞涩,开合之间容易发出吱吖声。
但门外这人内力深厚,运上了巧劲,门页无声无息间,已打开一条缝。
他正要迈步窜入房间,却陡然寒毛直竖,一股强烈到了无以复加的危机感瞬间袭上心头,直觉感到大祸临头。
不等他做出反应,一只手掌,已无声无息按住了他的膻中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