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有时候做事,做决定,总要自己破坏规则。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胡乱以行政权力影响法律,但是临了又不得不做。”
祁同伟在市委大楼里喝茶,地址就在市委政研室主任办公室里,政研室主任陈雨正在耐心泡茶。
陈雨默不作声,听着祁同伟说着安监局这次的事情。
“要命的情况是,靠着行政权威强行,运动式得推动某个行政目标。
这会让人上瘾,基层政府可以用的手段少的可怜,法律没有明确赋予基层什么权力,经济发展又太快,社会面变化得太快,各种政策都存在严重的迟滞性。
每个任务都要靠强压,搞双月攻坚,百日攻坚。
动不动就丢下手头其他工作,一大堆人一拥而上,干一件事情,事情做完了,其他工作只要没有强压,基层干部就懒懒散散,怎么也不肯动。
陈老哥,基层苦啊,怎么做事都不知道。”
“喝茶,静一下心,这眼看要做区长的人了。”
祁同伟喝了一杯茶,没感觉出什么味道。
“这其中原因众多,上面的政策多变也是一个原因。
动不动就各种紧迫性任务,什么事也没个长远的计划。
不过说来,现在形势变化这么快,长远的计划做了也没用。
以新区和过去的永庆县为例,gdp连续三年都百分百上下增长,各种高大上的建筑拔地而起。
就连新区也是这两年刚成立的,大家称呼都还没变过来。
我上回就听说一个法院的例子,一个犯罪嫌疑人盗窃三万块以上,居然被判了枪毙。
好多企业家动不动就说今年赚了一百万,赚了两百万,那边为了三万块,要夺走一条人命。”
这事祁同伟也知道,因为法律是八零年代制定的,那时候的三万块,大部分家庭加上房子还凑不出来呢,但是短短十来年,很多企业家已经年入百万了。
就连一些熟练的技术工人,年收入也超过两三万了,但是法律还是三万块的标准。
最后奇迹没有发生,就当事的律师一直奔走,发声,嫌疑人还是被判枪毙,听说要进入高院审核阶段了。
“法律的修订,需要时间,当初我曾经参与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修订,光调研就跑遍了几十个城市,调研了接近半年。
做了不知道多少工作,最后才修改下来新的法律。
行政政策,就是法律的补充,这是我的意见。”
这也是祁同伟来到政研室的目的之一,促成工伤工亡新的赔偿政策补充,法律那边他暂时无能为力,虽然给洪老师写了信,但是那边做事效率不可能太高的。
可是东瓯市的政策制定,速度会快上很多,而政研室是市委的参谋团,以他们提出这个意见,算是正规的渠道。
“那你的意思,是出台红头文件,就咱们东瓯市来说,提高工伤工亡的标准是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陈雨是个聪明人,祁同伟一坐下开口,他就有预感,这小伙子可没时间和闲情来闲聊的。
不过这么想来,这个事大有可为,要是提前出台了相关政策,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如果法律再往这边方向解释,那这就是妥妥的功劳。
“同伟,这件事如果你真的有心,那就以你为主导,我们政研室合作。
一起向市委市政府建议,出台新的政策。”
“好,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劲。”
祁同伟喜笑颜开,伸出手和陈雨握在一起。
有了政研室出头,加上江北新区和名建议,市委市政府也很快研究工伤的指导政策,算是给了祁同伟做的事一点官方的背书,减少了他违反规定,靠权威强行做事的愧疚心。
祁同伟不断对自己讲,既然看不上沙瑞金,李达康之流的唯上论,全靠个人职权和权威推动事情,看不上他们有了权力藐视法律,藐视规则流程,那自己就要说到做到。
起码在自己手上,要首先遵守法律法规做事,遵守政策规则做事,而不是像李达康那样,为了给沙瑞金拍马屁,指示孙连城把已经卖出去的土地强行收回,白白送给陈岩石这个老糊涂。
要知道,二十年后的京州市光明区的土地可是市中心地块,二十亩地价值十个亿啊,就这么两瓣嘴一张一合,就要白送给大风厂的工人,这不是拿人民的财产做他李达康私人的行贿礼物吗。
沙瑞金也是无耻之极,孙连城不给他的养父白送土地,马上就借口来到光明区信访局找事,两个无耻的人一合计,把一个清白廉洁的干部飞到少年宫去了。
这种事情,跟那些单位里邪恶的领导,迫害无辜的下属有什么区别,就因为他们挡了自己攫取利益的路嘛。
祁同伟虽然不清楚后面的发展,因为很快他就事发了,不过用脚也能猜到,李达康肯定找到其他干部,先是许诺升职这些事情做新的光明峰总指挥,然后逼迫新来的干部违规给大风厂批地,搞不好就是山水集团这块地,至于什么法律不法律,有没有造成国有资产流失,那他们就管不着了,先给陈岩石这记马屁好好拍上。
回到办公室的祁同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这么蛮横,强压着企业做多余的事情,于是一个电话又叫来了在外面正忙得团团转的王鑫泰。
王鑫泰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是为了年度考核的事情,脚打后脑勺了,祁同伟看见他这个样子,也有点自责,下属这么辛苦了,自己还想到什么就打电话强行要求他们过来,会不会有些官僚主义了。
于是起身主动泡茶。
“老王,你先坐,喝点茶。”
这倒搞得王鑫泰很不好意思,他本来也心有怨气,他在外面干着活呢,事情这么紧迫,祁同伟一个电话五分钟就要赶回来,只能借了一位局长的车,闯了红灯飞奔赶回来。
“书记客气了。”
王鑫泰双手接过茶杯,也没敢坐下。
“坐啊,客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