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倏忽脸上绽放出得逞的笑容,寒芒从时云怀中飞出,斩落了箭矢。银发金瞳的少年闪身而出,手中长剑直指倏忽面门。
此时,时云的蓄能也好了。
身形纤细的青年手中握着自己已经出鞘的佩剑,银白的剑身遮住半张姣好的面容,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略显生机的剑气。
水流挟裹着他停留在空中,银白的纹路染上水汽,繁复的符号被水流勾勒,迅速在时云头顶绘制完成,随后散发着幽兰的光直冲云霄,遮蔽住整个罗睺和上面的巨舰。
远处的丹枫正在紧急处理一个刚从废墟里挖出来的狐人的伤势,腿整个被压住,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坏死了,按着小饮月君已经能称得上是丰富的学识,他判断,只能截肢了。
时云那边声势浩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感官敏锐的小龙尊,甚至更远一点的曜青将军都在将眼前的肉山武器劈成碎片以后抬头顺着来时的路回望。
随后是细小的雨滴落下,滴落在满目苍夷的“苍城”和活化的罗睺上。
“云吟法术?”丹枫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感受其中力量的流动,“不,还要更复杂些。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炼金术吗?果真神奇。倒真像是普通的雨水一般。”
丹枫仍旧伸着手,感受着愈来愈大的雨势,最后遗憾放弃现场学习这个的想法。但随后痛苦的声音响起,丹枫有些吃惊,原本已经因为重伤昏迷的狐人醒来,甚至双腿上的青紫也逐渐消退,颜色变得正常。环视周身,伤员的伤势开始减轻,甚至轻伤的已经痊愈,真是如同奇迹般的雨。
而且,丹枫仔细感受身上的异常,随着年龄的增长,耳边常出现呓语,现在在这有些嘈杂的雨声里,反而听不到了,那种高座云端的疏离感消退了不少,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明如澄镜。
再次环视四周,伤者的呼喊,地上被水流稀释的血液,断裂的墙壁上流淌的水流……
这一切的一切,此刻,才真正的烙印进这位年纪尚小的龙尊眼底。
呼吸声变得沉重,随后是喜悦。
如方壶仙舟千年不化的寒冰的饮月龙尊露出淡淡的笑容,随后捂住狂喜的面容,手上都是湿意。
几千年来不断的轮回、学习、尝试,最后束手无策。千年的责任与负担,千年的追求,一切的一切近在眼前,却又那么遥远。
明明转世却抛不开的记忆在每个漆黑无光的夜晚缠绕着他,让他百般痛苦,却不得解脱。
那么他到底是谁呢?是雨别?还是其他的龙尊?他们在看谁呢?他们在向谁祈祷呢?
是我吗?还是其他的东西?
我是谁呢?
年岁尚小,甚至不到总角之年的龙尊如是问。
他找不到结果,寻不到解脱。
而此刻的他却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欣喜,为这场雨,为它带来的澄澈。
我是丹枫啊。
丹枫如是说。
我的老师说过我会带来转机,我和你们不一样啊,我可是丹枫啊。
在旁边的云骑担忧的目光中,丹枫抬起头来,青绿色的眸子明亮如星辰。脸上是雨水流过的痕迹。
仿若褪去了繁重的污泥,被这雨洗涤净了灵魂般。
如同新生。
“仿若无因飘落的细雨。”
黑发的持明看着剑上自己眼睛的倒影——漆黑的眼眸闪烁起点点金光,亮色上涌,将黑色的眼底染成鎏金色,瞳孔变为竖瞳。
好久没用这招了,之前还改良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用。作为一个无情的奶妈,时云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现在不出所料应该不仅能回hp和mp,应该还能回点san值,希望有用,多少能多救几个人。
毕竟这种战场上,除了治疗用的药剂,就是镇定剂需求量最大。
“嘣——”
柳反手挡下倏忽挥出的刀锋,但是没什么与人对打经验的他又被倏忽一脚踢开,重重砸在墙上。
踢开碍事的家伙,倏忽握紧手中的刀,飞身向着空中当个活靶子的时云就是杀招。
开玩笑,打架当然先切后排,不然等着自己前面打生打死,结果对面一个治疗就状态全好吗?丰饶恩赐再能耗也不是这么个耗法啊,把人当傻子啊。
时云倒是完全不慌,甚至还有闲心担心一下小龙尊那边的情况。结果也不出乎他的预料,白色的身影闪过,留下一地寒霜,柳提着手中的剑直直的挡下倏忽的刀,他确实在武艺上有时云难以企及的天赋,之前所缺少的只是历练,而今,和丰饶座下第一令使的交锋让这柄本就锋芒毕露的剑愈发锋利。
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们便已经走过数招,柳的剑芒也愈发行云流水。毕竟这场雨可不只是单纯给己方回血回状态啊,倏忽感受着因为雨中逐渐沉重的身体,手中发力,将少年掀飞出去。
啧,让对面辅助开出buff了,越打越劣势啊。倏忽反应极快的跃起,躲开地上冒出的寒冰。倒不是打不过眼前对战的小屁孩,但是需要时间,毕竟和丰饶打架就主打一个消耗战。但是对面也能奶状态,甚至还能给自己削弱。倏忽明白,等他打趴这小子,估计曜青将军那边早就结束来支援了。
可是难得时云只带了一个小孩子和自己对战,他的天赋不走丰饶真是可惜了,这才几千年就已经将自己的天赋开发到这个地步,再加上他目前看不到尽头的寿数,留着他和给敌方留下一个泉水有什么区别。
这可是弄死他的好机会啊。边想着,倏忽一边开口嘲讽,试图从精神上让时云破防。
“哟,小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躲在别人后面啊,你这几千年也没什么长进啊。你哥哥那个时候也是,雨别还在的时候也是。”
每次都被保护的紧,也是,毕竟行走的回血标志啊,他在的话,只要后方补给跟得上,基本就能一直打啊。
倏忽发狠挥出几道刀风,柳急忙躲闪,刀风打在地面上,留下极深的裂缝。
“现如今,这是弄了个小娃娃来护着,你这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时云听此言冷笑,明白倏忽想要套话的意图,干脆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我瞧着是那个老绿毛龟在胡言乱语呢,原来是你这个之前被压着打的废物啊。怎么,活得久熬死了强者就敢在这里叭叭叭的了?谁给你那么大脸啊?我看你是把一半脸撕下来贴另一半上了——一边厚脸皮,一边不要脸啊。”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真是不顾我们认识这么久的情谊。”
倏忽干脆说起话来,试图干扰柳,毕竟自己长辈的八卦,估计还是在意的吧。但回应他的是柳的剑招。
“说起来,这个孩子叫什么呀,你生的?倒是和你有那么几分相似啊。哦,持明生不了,这不会是你那个早死的哥哥的转世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倏忽的笑意几乎憋不住。
“哎呀呀,差点忘了,你哥哥连尸首都不全,没有蜕生转世的机会了。哈哈哈哈——”
柳手中的剑十分平稳,眼神专注,不理会耳边听见的倏忽时不时用来刺痛时云或者用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往事。
这些往事于他毫无意义,现在他的任务就是拖住倏忽,不让他靠近时云。至于他口中的事情,他大可等此次事件结束后,听时云亲口讲述。如果他愿意说,柳会认真听,他不愿意,柳也不会追问。
因为时云曾教过他:往事可忆不可追,若是一直回头,便会看不清前方的路,拿不稳手中的武器了。
想着,柳的剑招愈发凛冽,寒冰也如同他的道心一般,坚固而锋利。
时云以身为阵,倒是维持住了这耗费巨大的阵法,不过只能说,有时候耗费多是有些道理的。毕竟这招集回血,回能,解控,清除负面状态,给敌方上debuff为一体,连活化的罗睺在雨中也减缓了吞噬“苍城”的速度。
至于施术者本身的安危,交给柳,还是能撑到曜青将军处理完散落在仙舟内部的血肉机器的,到时候就是王对王了,哪怕是丰饶令使,在巡猎令使的猎杀下,恐怕也只能暂且避开。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战前不要打嘴炮,不然对面神级辅助开大,你就完了。时云漂浮在空中维系着阵法,还有闲心瞎想。不过还是没开口嘲讽倏忽,毕竟万一人被嘲讽急了,开狂暴,柳这还在磨合的剑招,就算再天才也难免露出破绽。所以也就只能和倏忽嘴上吵吵,倒是半点不接他话里话外的探口风。
没办法,虽然柳只有眉眼和鎏金的眼瞳才略微和开了持明本相的时云有些相像,但实在架不住倏忽对当初那对双胞胎的心理阴影极大,如果不是后来造翼者那边想了个法子,逼着那个责任心极强的雾柳耗费心力死在围困下,或许现在的丰饶民还要缩点水。不过,后面那个一直做辅助的时云发癫,一个人烧命,试图让当时在场的敌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变成他哥的墓碑边的盆景,确实令人现在想起来还胆寒。
活着的人扑上去想弄死那个年轻的持明,结果那时心高气傲的时云直接用指甲划开手臂,一挥手,沾上血的人就从沾染血迹的地方开始畸变,血肉奔溃,就像把人的基因序列搅成一团糟,最后血肉不动了,树木极快的汲取肉团的营养长成巨木,然后就像传染病一样,席卷了整个丰饶民的大军,真真切切的死了数以万计的丰饶民,杀怕了当时幸存的家伙们。
不过丰饶民一撤退,时云给他哥收了尸体,就有几年没出现在战场上了,后来是和雨别那个老东西组队了才出来。不过自那以后,倏忽倒是没去他跟前凑热闹,毕竟变成一棵会思考的树木,怎么想都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事情。
倏忽倒是不在意那件事是怎么解决的,但是再可怕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千年之久,哪怕史书中的记载都只有寥寥几笔。现如今,雨别不在了,现任饮月君怕是还是个奶娃娃,本以为对时云这条命是势在必得,结果又冒出一个白毛小子,还有点像时云,确实不是个好消息。
更别提这个小子做的事情和雾柳一样,是保护时云的安全,让这台增益机器能一直启动。
估计是那家伙的研究又取得进展了,唉,真可惜,这样聪明又有天分的家伙,居然不是慈怀药王门下的信徒,真是暴殄天物。
不好好利用自己的天赋,追求更高的生命追求,倒是被妖弓的乱语迷了心智。倏忽完全没想过丰饶民对持明龙裔做下的祸事,甚至对于把雾柳弄死完全没感受,他只是觉得,虽然他失去了哥哥和故友,失去了家乡,但是他还有我啊,我完全能代替他们成为他的挚友,挚爱不是吗?
似是看出了倏忽内心的想法,时云一脸嫌弃的看着地面上的倏忽。
“小爷我这辈子,和寿瘟祸祖的信徒没有任何共同话题。哪怕我要死,也一定要让你走前头,大忽悠。”
“这么说可真伤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