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说是她的朋友闹事,戚红药当然要去看看。
跟沈青禾来到前厅时,已有不少护院家丁都围在此处。
甘六没发现主子已到,他全神盯着眼前的男人,腰间双刀发出一阵“哒哒”轻响,仿佛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情,按捺不住亟待出鞘。
“我还发愁,怕找不到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一拍腰间,双刀唰地一下跳到掌中,挽了个叫人眼花缭乱的刀花,双脚大开,扑食猛虎般,将身一压。
可万俟云螭的视线越过他,径直投向刚到的两人。
戚红药也正好看向他,一扫眼,便皱了皱眉。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人如此狼狈的样子。
鬓发微散,那件黑袍上沾了不少尘土,其上的暗金纹路,也似被什么液体浸透,成了棕红的一块。
凭直觉,她认为那是血。
谁的血?是他受伤了?
莫非是尸胡山一行发生了意外?
正待开口询问,身旁传来一声轻咳,“甘六,不得无礼。”
戚红药回神,万俟云螭也随之移目看向沈青禾。
沈青禾微微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红药曾提过的莫公子了?”
戚红药:“啊?……哦,是的。”
沈青禾从来是叫她戚姑娘的,还第一次称呼得如此亲密,当着众人,她险些反应不过来。
甘六愤声道:“二爷,就是他无故打伤我——”
沈青禾叱道:“住口!你自己行为不端,惹出误会,还敢狡辩!跪下,给莫公子道歉。”
甘六脸上肌肉突突乱颤了一阵,脸皮比墙皮还难看,抖着手,活像贞妇即将失节,偏又不能违令,只有跪地,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莫公子,是我的错,对不住。”
可万俟云螭却没有功夫配合他,他看也没看甘六。
他的目光在沈青禾跟戚红药之间逡巡。
沈青禾道:“莫兄,我这仆人跪也跪了,也知错了,望你大人有大量,饶过他则个。”
他慢声细语地道:“此处,也并非在下宅邸,在下不过是暂为管理,莫兄即便心有愤懑,也不该在此处发泄。”
言下之意,仿佛万俟云螭来此,是为了教训甘六。
万俟云螭一直等他说完,终于开口。
他毫不迟疑地道:“我并非本地人,来此,只为找我的朋友。我无意冒犯你,自进宅以来,你的仆役们始终在监视我。我以我全部的尊重和礼数,站在这里。我无意跟你的仆从追究往事,阁下大可以放心。若阁下愿意移步,让莫某跟朋友交谈几句,莫某不胜感激。”
厅里的人,望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惊愕,也有些敬畏。
他的用辞很谦逊,但这并不会使他显得弱势。
按着甘六几日来发的牢骚,他们都认为击伤了甘六的人是个狂横、霸道之徒,依仗武力横行无忌,目中无人。
可他这一番话下来,连沈青禾,也找不出挑刺的点。
反被这个男人展现的风度刺了一下。
沈青禾一霎愕然。
他本想表现得比这个莫七更有德行,更有教养,但现在,好像他再说什么,都显得有些无礼。
连戚红药也略微一呆,她还没有见过莫七这一面,以往几次短暂的相处,只觉得此人性情古怪,做事不拘章法,是以她一听见魏普生说“闹事”,才急忙赶来。
可这情况,怎么看,也不是他的问题。
沈青禾有些笑不出来了,戚红药脚步一动,沈青禾却扣住了她的手。
他目视万俟云螭,尽量维持云淡风轻之色,以玩笑般的口吻道:“若莫兄的朋友,并不想跟你说话呢?”
戚红药有些惊愕的看着他。
沈青禾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但他知道,戚红药不会当众驳他的面子。
万俟云螭道:“我找她,是有事相求,如果她不愿帮我,我希望听见她亲口说。”顿了顿,道:“然后我便立即离开。”
沈青禾满意了,他侧过头,微笑的看着戚红药:“听来,莫兄的事情,应该也不算大,红药,你近日劳苦奔波,眼看返程在即,还是安心修养的好,莫兄的事,我可以另派人手帮助——”
戚红药轻轻将他的手扒拉下去。
沈青禾的笑容在嘴角结痂。
戚红药认真地道:“他找的是我。”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沈青禾深吸了一口气,“红药,莫兄有何事不妨直言,我可以派人一起,总比你们两人强些。”
戚红药看了眼沈青禾,没做声,转而望向万俟云螭。
万俟云螭则直接地道:“我不能在这里说。”
这令戚红药有些迟疑起来。
沈青禾方才的表现有些奇怪,堪称反常,令她产生一种有点荒唐的感觉:他在针对莫七。
这感觉很明显,至于原因是什么,目前不得而知。
她当然可以马上跟莫七出去,但也不得不考虑到沈青禾的感受。
想了想,戚红药走到万俟云螭近前,低声问:“白药师呢?”
从一见到莫七,她就在思考他的来意。
看他的样子不像受伤,可身上又有大片的污渍血迹,加上白十九没有出现——
万俟云螭低头注视着她,摇了摇头。
戚红药目光一凝,心沉了下去。
白十九出事了。
万俟云螭一俯首,贴近她耳边低声道:“帮我这次,欠你一个人情。”
这一幕,令沈青禾负在身后的手攥成拳。
甘六冷哼一声,声音不高不低,阴阳怪气地道:“鸡鸣狗盗之徒,才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