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云螭——!”
狐狸骤然尖叫一声。
它的身体有点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是你的跟屁虫,你比我强大,也当我是兄弟,所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它声音也抖得厉害,爪子紧扒地面:“就算这次差点儿给人打死,我也只恨自己本事不济。但是,但是有些事情,你没资格替我决定,我也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决定!”
那双狭长的兽瞳中,有抹红光一闪而逝,白十九呼哧呼哧喘着气,死死盯住他。
万俟云螭结结实实的怔住了,好半晌,没有言语。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好,你不要别人插手,没问题;你非要找个药师,当然也可以。但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这句话,叫狐狸气势汹汹的喘气声,忽然消失了。
万俟云螭移目望定它,轻声道:“就算你能接受跟人在一起,那她呢,你有没有想过,她能接受一只狐妖吗?”
白十九垂下头,半晌,小声道:“不知道。我没想过,我不敢想。”它的声音有些瑟缩,前爪后退,弓着背,身体蜷了起来。
万俟云螭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接着道:“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他顿了顿,忽然觉得依白十九的过往记录,这其实很有可能,话似乎没必要说得太狠。
但不知为何,心中有股不吐不快之感,因此并不想停下。
“你喜欢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救了你,因为你们共同经历了一点事情,也许,还有一点因美貌而起的欲望。但这算得了什么呢?就这点经历,值得你之后要付出的感情和代价么?你的宗族,她的立场,都注定你们不可能有结果。”
顿了顿,又道:“而且,如果你真的惦念她对你的那点恩情,就该离她远一点,不要害她,也不要害了自己。”
狐狸又瑟缩了一下,两个耳朵也耷拉在地,看起来还没有一只豚鼠大。
万俟云螭看看它,放缓了口气,道:“走吧,这里不是你我该停留的地方。”
依他对白十九的了解,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够了。
他转身,但身后并没有传来跟随的脚步声。
“我……不走。”
白十九的声音,一开始还带着低颤,但随着字句出口,逐渐变得坚定,“我要报答她,没有说,非得是那种关系,就算,就算不是以人的身份陪在她身边,就算她只把我当个宠物,我也……愿意。”
谁也没办法体会,当初坠下悬崖的他有多绝望,被人一把接住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种做梦的感觉。
他本以为,自己得脊柱伤得太重,就算不死,也少不得要落下残疾。
是赖姑娘救了他。
万俟云螭转回身,匪夷所思的看着他。
“你是说,你要放着王族身份不管,却甘愿当一只供人赏玩的畜生?”
白十九不理这话中的嘲讽之意,道:“不会很久,只要数月。”它迟疑一瞬,补充:“或者说,等她平安回到十方谷以后。”
万俟云螭气得要笑出声,道:“这点路,还需要几个月?”
白十九却严肃的点点头:“不,他们之后会去一个地方,”顿了顿,又补充:“不光是她,连戚姑娘也要一起。”
因为没人提防一只狐狸,是以,他一路上把赖晴空和武克奇、唐宋三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得知他们接下来的行程,才为此深感忧心。
“那里是很危险的地方,”白十九虽然没有化人,但狐狸脸上,却出现一种人才有的忧虑之色:“阿螭,这段时间,你我困在此处,却不知外界出了大事。”
*
戚红药道:“究竟什么事,为何突然发出弟子令?”
赖晴空的神情,是少有的肃穆。“你刚出发的第二天,谷内接了一道求救讯息,来自‘失名废寺’。”
戚红药双眉一敛。
仅这一句,已知事情有多麻烦了。
若是寻常的小门户,地方势力,哪怕,是某一世家来信求援,都不会令人如此讶异。
偏偏是“失名废寺”。
“失名废寺”跟“悠游观”分列南北,雄踞天师道上两大尊位,他们既非传统天师门派,又跟靠血脉维系的世家不同,乃是两股特立独行的势力,平日很少见他们的弟子出来走动,或接销金令,但每每遇到大妖祸世,天师力短之时,其门人弟子自会站出来相助。
很有些隐逸高人的风范。
“失名废寺”在册的弟子不算多,只有三百一十八名道僧,但其俗家弟子众多,因为这是唯一允许野客“挂名”的大门户,虽然门槛不低,但总比‘十方谷’、‘小天山’、‘桃叶渡’那样分毫机会不给留的好,总算给了个搏出身的机会。
在落霞山庄一役中,那“半个和尚”简芳芳,正是“失名废寺”的俗家弟子。
“刚接到讯息时,谷主还道是哪个顽劣之徒的恶作剧。”
因为谁也不会轻易相信,“失名废寺”那样卧虎藏龙之处,竟然会突然遇袭,毫无还手之力,沦落到要求助外部力量。
“出于谨慎起见,谷主还是派了两名弟子出去查探,没想到,这事竟是真的。除了咱们十方谷,‘桃叶渡’和‘小天山’也都接到了求救讯号,可是,等赶到那里时,‘失名废寺’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戚红药一愣,道:“‘什么也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赖晴空:“意思就是,全寺上下三百一十八名道僧,全都消失不见。
‘什么也没有’的意思,不光指没有活人,甚至没有死尸。
鸡鸭鹅犬,凡是能喘气的,会动弹的,通通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