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巨大的狐妖,从地上洞内一跃而出,张口就咬碎了“石二虎”的身体。
热血喷溅,妖兽撒嘴,将人甩出,嘴边脸颊的毛发,染得猩红一片,转头向赖晴空凑来。
戚红药见这一幕,惊骇不已,无奈距离太远,鞭长莫及,陡然厉喝一声,将手中弯刀抛出。
寒光一闪。
那妖兽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攻击自己似的,等刀至近前,才晓得要躲,可哪里还躲得过去?
“噗”的一下——这一刀本是奔它要害而去,但它身子及时偏过一点,刀刃便嵌入它右前肢靠近胸膛处。
妖兽痛得嘶吼一声,见戚红药逼近,目中闪过一抹惧色,一低头,咬住跌坐在地的赖晴空,反身跳入地洞。
洞口开始合拢,戚红药一个飞扑,拼尽全力去拉赖晴空,但手指仅勾住她一片衣角,落了个空。
地面重新变为一片岩石,她的半截小臂,却死死卡在地里,好像是土里生出截胳膊,胳膊上又连了个人。
她直不起身,只能半跪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这时,身后又有异响。
按说,这地方除了她一个活人,就剩两具尸体。
“石二虎”的上半截,就在她手边不远,看那尊容,明显是与世长辞了。
那剩下的就只有——
戚红药扭头一看,果然。
先前暴毙的“戈大兴”,此刻又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
“好险,好险——幸亏老子见机得快……”
看来,他在重伤濒死的一刻,催动天赋,脱离了石二虎的躯体,又返回原身。
他一站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戚红药,见她被困住,不由得大喜,“哈哈哈——”
笑着笑着,忽觉不对。
似乎不止他一个人笑。
戚红药竟然也在笑。
她说:“你还活着,很好。”
然后戈大兴望见她的一双眼睛。
有一种人,当她/他内心怒火蹿至极点的时候,并不会放声嘶喊,或青筋暴突的大嚷大叫、大吵大闹。
他们反而向内收敛。
会结冰。
戈大兴忽然有种感觉:现在,马上出手,杀了她,否则,死的就是我。
他立即甩出一柄刀。
白色的纸刃旋转飙至,横斩她的脖颈。
虽然戚红药此刻活动受制,身体挪动不了,这一刀对她而言,却也不难躲。
可是她不躲。
她肩膀下沉,一张口,衔住飞快旋转的刀身,头被冲力带动,猛的一偏。
牙齿松开,刀就落在她左掌心,她毫不迟疑地挥刀,斩向右臂。
而后,她站起身,看都没看自己那断臂一眼,目光牢牢地钉在戈大兴的身上。
戈大兴不由自主往后退步。
——她目中那一抹冷酷的光,令戈大兴只扫见一眼,便觉得:
石壁似乎也不那么可怕。
洞穴内的黑暗,其实还挺亲切。
他所有的侥幸,都被这一个眼神杀死,仅剩的念头是:
‘我就算死,也决不要死在她手里——!’
戈大兴转头,一猛子扎进黑暗里,一往无前。
他跑起来,快得感受不到自己手脚在哪,也不再害怕碰壁。
勇气,是可以用恐惧为燃料的。
因为恐惧老去,一个连针刺都忍不得的人,可以在脸上动刀。
因为恐惧肥胖,一个平日连看见蚯蚓都觉恶心的姑娘,不介意吞下蛔虫;
因为恐惧失败的人生,有人能甘冒奇险,去往一条明知‘十人九不回’的淘金路。
因为害怕面对别人的评判,一个一生都谨小慎微的人,也会有勇气从高处一跃而下。
这些个“勇敢”中,多少都包含了一些:不得已。
被逼无奈。
戈大兴现在就是这样的——他不再惧怕眼前的困难,是因为屁股后头,有个更要命的存在在追他。
他一边跑,一边向后扔出大把的“纸钱”,且不住颂念攻击咒术——天师的手段,不过是对这里的妖物没有用,但是,对同类还是威力不减的。
“纸钱”比纸刀的优势,在于数目——漫天花雨一般,向后撒出,不用拿眼瞄准。
时不时,身后传来碎石迸溅,或击中什么的声音,可是,戈大兴始终不敢停步歇一下,回头看一眼。
因为他喉咙处卡着的那看不见的手,还在缩紧。
——那不是幻觉,而是一股切切实实存在的杀意。
只要这感觉还在,他就清楚,戚红药一定还在追他。
他越跑,就越累;
越累,就越恐惧。
到后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他一边向身后扔一件件能置人于死地的暗器,一边嚎叫:“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声音在狭长的洞道内层层回荡,像某种怪异的兽吼。
但没有人回答他。
戈大兴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万一,万一她已经被我打成重伤呢?或者,她累了,早就不追了,也说不定!
‘我要不要回头看一眼?’
可他到底不敢。
他还没有直面恐惧的勇气。
所以,他只好在这像梦境一样,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通道内,舍生忘死的继续跑。
直到转过一处拐角,迎头撞上了一群人。
被他撞到的男人还没怎样,他的身子却向后弹去,一下倒在地上,老牛似的喘个不停。
简直再也不想起来。
可是,人家却不由得他在这装死。
“什么人?”领头的男人喝了一声,出于警惕,没有马上靠近。
戈大兴听见这个声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赵兄!”
他一下扑过去,如旱苗渴雨,双手一搂,抱住人家小腿,嚎啕:“救命——你救救我!”
“你是——你是戈大兴?”
那人也马上认出了这个熟人。
戈大兴从地上爬起来,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他出来的洞口还在,安静而幽黑,像一只巨兽的独眼在盯着他。
他打了个哆嗦,才转头看向赵姓男子身后,发现足有二三十人,里面还有些熟面孔。
人多壮胆,戈大兴突然觉得不那么冷了,有了些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