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到“六合彩”钱爷脚下,钱虎登时感觉自胸口炸开一阵寒意,上冲天灵盖,下至脚后跟,一抬头,跟那道冷厉的视线撞个正着。
他几乎是下意识去拔刀,自卫。
虽然这可怖的杀意不是针对他的,可他已经无力分辨了。
钱虎脑子僵住,手握住刀柄,一时没有动弹,忽然间,人就飞了出去。
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若不是韩公子搭把手,拽住他的脚踝,大约他会一头撞在墙壁上。
戚红药不动手时,谁也不敢妄动,她一动了手,就仿佛宣布一个讯息:她是活人,不是鬼。
这一下,就如同戳破了某种迷障,令人胆气顿生。
“住手!”
不知哪个人扯嗓子喊了这句,一众天师惊觉,闻声而动,将这个孤身独臂的人团团包围。
赵大侠站在包围圈外,好像刚解冻似的,长舒一口气,缓过阳来,喊道:“戚天师,你为何无故出手伤人?有什么事,大家最好坐下来,慢慢谈。”
他煞有介事地咳嗽一声,道:“我代表大伙儿,有些话要对你说。”
沈青禾站在很前面的位置,用最温柔的声音,最沉稳的语调,缓缓地道:“红药,你冷静些,究竟发生什么事,慢慢告诉我,好不好?这里是很危险的,我一直在找你,一直担心你……你受伤不轻,手臂还痛不痛?”
沈青禾一边说话,一边才有心细细打量她,不看则可,细看之下,不由得暗暗吸气。
她身上除了最显眼的那条断臂,从头到脚,可说没几寸完好肌肤,一道道绽开的伤口血流不止,人已成了血葫芦,只是衣衫颜色较深,看不明显。
看来,戈大兴扔出的那些“纸钱”,打出的那些咒法,有一些——不,有很多都没落空。
沈青禾几乎有些不明白——余光瞄了眼戈大兴,只见一副屁滚尿流的样子。
就凭这种货色,也能把她伤成这样?
她难道躲不开那些攻击?
现在却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她冷静下来。
沈青禾给周遭几人递了手势,那些人迟疑片刻,还是配合着收敛杀气。
他一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人,温声道:“你到了这里,就没事了,这里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主持公道,也避免产生误会,遗憾后悔——”
戈大兴早从一人裆下钻到外围,回头一看,见女魔头已经被围住,一半时难以妄动,不禁喜出望外,爬起来,喊道:“对,都是误会,又不是我咬死你师姐——”
沈青禾脑袋里“嘣”的一声,疾喝道:“住口!”
气得恨不能一拳垂扁戈大兴的脸:这个蠢货!
现在住口,已经晚了。
戚红药从始至终,未发一言,也没有正色看谁一眼,现在,终于抬起头,平视眼前的人:“沈青禾,你让开。”
沈青禾心里一突。
本来,他通过观察戚红药的行为,得出结论:她受了过大的刺激,只是外表平静,精神一定在爆发的边缘,丧失了理智,没什么分辨能力了。
可是,她这样平静的叫出他的名字,原来,并不是没有看见他。
这一下出乎沈青禾意料。
本来,他该马上调整一下,换个方法稳住对面,可是,又禁不住想:
‘她从来没有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从来都称我为沈大哥。’
‘她也从来也不会用这样冰冷的目光注视我,好像我是个跟她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罢了,也许……是她心伤太过,以及给激愤冲昏头脑,等情绪平稳下来,一定就会恢复如常的。’
他的嘴张了又合,本来话到嘴边,忽觉得需要捋一捋思绪。
这么一迟疑,戚红药已经再次迈步走向戈大兴。
二人相距,只有十步远,看她的样子,前面挡着山,她就穿山;前面拦着海,她就跨海。
不过,拦住她的,只有人。
人是最麻烦的路障,一个人要想阻碍另个人的路,不会像山、海那样,站在那里等对方挑战——他们会使尽浑身解数,不光在物理上给你增加阻碍,还会从肉体上、精神上、心理上多方面的攻击你。
——其实,他们也不是舍不得戈大兴,只不过,戚红药一露面,就令人十分不安,方才众人为她杀气所摄,俱都胆寒,现在缓过神来,自觉很是丢脸。
他们想找回一些场子。
再说,要想寻求之后的合作,最好能杀一杀这女子的锐气,才有得商量——总不能她要怎样,就由着她。
戚红药才踏出两步,就听见身侧一人疾喝:
“站住!”
她恍若未闻,那人又喊一声:“还不停步,休怪我出刀了!”
其实,他说话时就已经在动手,但等话音落下,刀刃已调转过去,扎进他自己肩头,还在不断深入肌理。
冯满满爆出一声尖叫,但右肩被人扣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切开自己的肉,狭窄的刀锋刺进骨缝,发出一种酸涩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