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光线昏暗,但从轮廓和声音来判断,这和尚很年轻,只不知,他为何冲着万俟云螭叫出戚红药的名字。
万俟云螭眉梢跳了一跳,没有做声。
和尚抬起头,注目打量他,微微一笑:“施主初见贫僧,或有疑虑,但贫僧自与施主神交已久——”
万俟云螭挑了挑眉:“哦?”
和尚微笑点头:“早盼能得见施主一面,唉,贫僧有许多心事,欲待诉说,实指望有朝一日,能跟戚施主坦诚相见,彻夜畅聊,抵足而眠——”
戚红药:“……?”
万俟云螭那两道长眉几乎要化为飞刀,砍在他脸上,寒声道:“是么?”
两个字,杀气四溢。
他也学着和尚,笑了,缓缓地道:“看来,你我是有些话,可以聊聊的。”
和尚眼睛一亮:“啊,施主也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万俟云螭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和尚:“阿弥陀佛,施主太心急了,贫僧还不困。”
万俟云螭冷笑,袖中单掌暗暗蓄力,口中道:“大和尚不必忧虑,我帮你一把就是了。”
孤一掌就要你长眠不起。
脚边那混血急得拿嘴去撕和尚的破僧袍,往戚红药那边比划。
和尚低头看向“他”,神情略显困惑:“怎么,不是他?”
那难道是——
面前只有两个人。
隔着黯淡的光线,也能感受到和尚的错愕。
“竟然……是个女娃……?”
那瘦削伶仃,满身血污的女子也在打量他。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
万俟云螭见他一个劲儿盯着戚红药,目光痴痴呆呆,联想方才荒唐对话,觉得其用心甚为可疑,横移脚步,试探着挡在戚红药身前。
和尚往前凑两步,踮起右脚,伸长脖子,视线绕过他,看。
万俟云螭往左半步。
和尚“嗖”一下,往右探头,眼巴巴的,瞅。
万俟云螭额角青筋起节,往右一步。
和尚左晃右晃,都看不见,干脆再往前两步,将头架他肩膀上,盯。
万俟云螭:“……!”
他惊诧于这和尚身法之快,自己居然没能及时躲开。
戚红药也觉得这和尚很怪。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十分复杂。
一提和尚,当然会联想到“失名废寺”消失的那些道僧。
可是——
她看向蹲在地上,正龇牙咧嘴做鬼脸的“混血”,见她望来,赶紧往和尚身后躲了躲。
“失名废寺”乃天师道正统门户,堂堂道僧,怎么会跟半人半妖的东西混在一起?
而且,听这人说话,给她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来不及细思,这功夫,后面的人便追上来了。
赵大侠跟着人群冲进来,一眼望去,惊呼道:“是你!”
他嗓门大,声音在空旷的洞穴内层层回荡,再经一个个小洞口的加工,一下子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呼喊——
是你……你……你……
和尚茫然抬头,好像给这群乍然出现的人惊了一跳,吃吃地道:“是,是我。”
“又是你!”
“对,对,又是我。”
尾随在队伍最后的那人,一瞧见和尚,愀然色变,连退三步,转身逃向来时的洞口。
“啊呀,那位可是沈施主?”
沈青禾一脚已踏入洞内,肩膀忽然被人扣住。
谁也没看清,和尚是怎么越过一众人,去到他身边的。
沈青禾此人,虽内里腌臜,但多少还有些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气度,鲜少有受惊失态的时候。
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他居然在轻轻的发抖。
动作很细微,幅度也不大,但确实在颤抖。
和尚对着他的后脑勺道:“沈施主,贫僧一直在找你。”
沈青禾似乎在默默发力,见挣脱不开那只手掌,才转过身,这样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脸色看着比旁人黑一些,目光隐含恐惧,瞪着和尚,一言不发。
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莫怕,贫僧要代三师弟向您致歉,他性格鲁直,不晓变通,当时以为上当,一心急,就少了分寸,不是故意踢您会阴的,那三十多下,实属无心之举——”
不知怎么,洞内这时静得出奇,呼吸可闻,一派肃然,衬得和尚吐字十分清晰。
半晌,沈青禾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岂敢记恨大师。”
和尚欣慰的笑了,突然想起什么来,擎着他手臂,轻轻一扯:“来来来,沈施主,烦你相看一下,那边两人,哪一个才是戚红药?”
沈青禾身不由己,到了近前,往戚红药方向一点:“她是。”
和尚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轻轻一敲:“你看看,我就说她不是!”
沈青禾:“……”
戚红药:“……?”
和尚道:“沈施主骗了我三师弟八次,六师弟十二次,戒律堂长老十五次——沈施主嘴里是没有真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