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谷。
“公子,谢璞院的人撤是撤走了,但青城派胡三平、吕存志,九华山袁熙围、祁真仍是不依不饶候在谷外。属下真是百思不解,即便青城派和九华山与谢氏祖先渊源颇深,也犯不着在无凭无据的事情上与梧桐谷为难,甚至不惜脱离师门,马不停蹄来谷口当看门犬。”
“谢老先生一辞世,往日里愿意给谢濮院三分薄面的人,都消失得无踪无影,转投乾元山庄和卫苑了。这四人此时站出来,牺牲师门高恩成全谢濮院门庭情谊,恰恰是为维持住谢濮院的体面,算得上有情有义!既然他们来了,梧桐谷就拿出主人家的礼数,每日送三餐过去,也方便他们在谷口蹲得踏实。”
“是,谷主。”方旭闻言展眉,这个主意甚好。
“谷内上下可有微词?”
“这哪会。在大伙心中,云姑娘是梧桐谷的恩人。既是恩人,便不能忘记最基本的道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再说,朝夕相处一年多了,云姑娘的为人谁不知道,谢三小姐的死一定与她无关。倒是谷里的剑客韬光养晦已久,久未体会过大浪淘沙的滋味了,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呢!”
蒋术奇边笑边摇头,“你们呀你们,都是平日里太闲了,还是我来给你们找些正经事罢!传边恕、边怜、叶李、叶桃过来。”
“遵命。谷主,还有一事禀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袖珍竹筒,“这是观星、观月寄回来的信,下午刚到的。”
蒋术奇接过之后,方旭便悄然退下。
借着灯笼,他从竹筒内抽出一个缠绕紧实的纸卷,纸卷骑缝焊着一道火漆,上面隐约可见梧桐印的痕迹。揭开火漆后,他立即在灯下阅读书信,突然被纸笺上跳出来的两个字刺痛得瞳孔一缩,随即眸光陷入沉寂,眉头紧蹙,下颌绷紧,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就是云漠光的过去吗?
殊不知,他读到的一切都是薛檀枞替云漠光伪造的过去。
杀掉一波来西夏打探消息的人之后,薛檀枞意识到只要云漠光留在宋境一天,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到来查探她的身世。杀如果杀不绝,就帮她再造一个身世给他们看。他从额济纳找来一家人,更姓氏为野云,全盘复刻云漠光的成长历程,助她隐藏伯宁的身份。
蒋术奇看到信中“清白被毁”四个字时,心如泣血,也怪不得刚烈如她,会从贺兰山一跃而下。信上的文字都是她伤痛的过去,他会用尽全力给她崭新的开始。他掀开灯罩,用灯火燃起信纸一角。
“谷主。”顾晚晴远远侯在长外,轻声一唤,“四人到了。”
“好,叫他们过来。”蒋术奇盯着信件彻底成灰。
四个墨绿色的身影快步上前,恭敬侯在一旁,徐徐问候道:“谷主。”
“自琉璃美人廊建立伊始,曾经有过五十三位舞姬。七日之内,查清楚她们每个人的来历,与她们来往过密的人也要留心。”
“是,谷主。”
阳月儿伏在屋顶上,瞄准远方一处藏在深巷的院子——云杉居。她握紧手中的药瓶,里面就是传花击鼓香,她扪心自问,真的要用这个去陷害新结交的朋友吗?原本她是不耻如此作为的。
可是,出发前她一再被坊主告诫“大局为重”,念及对自己的恩情,迫不得已接受任务,启程奔向目的地。阳月儿默想:若未来有还云漠光清白之日,她必会亲自为她证明!
阳月儿观察月相,一直等到丑时三刻。她知道谢璞院的人马三日前便蹲守在周边意图拦截云漠光,如今正是马困人乏的时候。待到轻云遮月,墙下无光,她快速移动,翻过墙头而入。
她摸进云杉居的药房,整个货架上空空无也,又将目光投向药材柜,药材也不知所踪。空荡荡的药房,令她无论在何处摆放传花击鼓香的药瓶,都像是个故意栽赃的笑话。药房紧挨着云漠光的卧房,她轻脚轻手进入,打开衣柜,发现柜内整洁无物,毫无居住痕迹。
她纳闷道:云漠光在这里居住了一年之久,怎会到处空无一物?难不成有人提前将房间内的物品通通收纳,为的就是不给她人栽赃的机会?到底是谁会这么做?
但……也不会面面俱到吧?她猛然想到一处死角。
她查看床下,地上残留着几只昆虫尸体,看来来人也没有那么心细?就放在这里了!于是她将药瓶滚入床下。
得手之后,她迅速敛身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全然未觉身后跟了一条狡猾的尾巴。
“贺少侠,接下来该怎么办?”
“公子有言在先,一定要放长线钓大鱼。人太多容易暴露行迹,你们两人先回去禀告公子,我跟上去探探她的老穴。”
“那万事小心。”
贺然一直跟踪阳月儿来到了城郊三十里外的一处衰败的破庙,门窗残破。贺然透过缝隙看到她盘坐在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小饼,樱桃小嘴大口大口地啃着,有一股孩子般天真的稚气。
吃完饭,阳月儿便靠在佛像旁补觉,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响起一声清晰的问询,“事情办完了?”
贺然骤生警惕,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有人在此接头。
识别出这道声音,阳月儿立时清醒,缓缓睁开眼,抬头看向来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里是通往抚州的必经之路。”
“你找我做什么?”阳月儿寒着一张脸。
“当然是告知你下一步计划。”
“坊主就不能派其他人来通知我么?怎么每次都是你。”
“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本姑娘不屑于替你做栽赃嫁祸的把戏,麻烦你一人做事一人当,有本事亲自动手,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柳白樱露出不自然的倔强的轻笑,“你放心,总有我站在阳光下的一天。”
“坊主到底有什么吩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简单,你去把陶思的相好接到抚州软禁起来,免得她心不在焉,总不安分。”
“这事好办,包在我身上。你呢,还要留在杭州吗?”
柳白樱凌厉的面孔孤意悠然,“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回闻空山庄之日,就是我手刃谢京瞻之时,拿不到仇人的骨灰怎好到爹娘坟前祭酒?”说罢,她的身影就像一阵风,穿林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