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乾元山庄的一路,道路两旁都是浓林,光线并不刺眼。直到行至山门,日光一下子从照壁上反射过来,多日未曾休息的孟松承突然被晃了眼睛,是以停了脚步。
“孟大哥。”
远远的看,林子里有位女子站在大树下,身穿斗篷罩住全身,在低低唤他。
“是我,天雪。”
孟松承牵马上前,略显局促,“是你。”
“爹爹告诉我乾元山庄和卫苑联姻的目的了,我偷跑出来想问问你,知不知情?”
“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孟松承不确定卫天雪所指是不是天机紫微宫。
“总之,这婚约你同我一样不想要的,对吧?”黑色的斗篷遮住她的嘴唇,但从声音不难听出她的坚决。
“不想。”
“那就好,我想出来毁掉婚约的办法了,希望届时孟伯父不要怪我。”
见卫天雪孤注一掷,孟松承道:“若是真能毁掉婚约,我同你一起完成,至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罪责。”
卫天雪稍显犹豫,“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方法行不行得通,心里还是希望有人帮我出出主意。”
“什么办法?”
“你知不知道薛郢曾经建造了一座山体宫殿,取名为天机紫微宫?”
孟松承点点头。
卫天雪一喜,“太好了,你知道就好说了!既然乾元山庄和卫苑的联姻是因为这幅藏图,只要它泄露出去,江湖必定异动。利益在前,下手必须要快,根本等不到我们成亲之后,那样婚约便不成立了。”
“你需要乾元山庄的一半藏图?”
“没错。若是画个假的,一定会被孟伯父和我爹一眼识破,最低也要九成相似。”
孟松承开始考虑着卫天雪的提议,此事牵扯江湖博弈,有两点隐患。一是,提前泄露天机紫微宫的图纸,的确可以引起江湖的兴趣,但不足以打破江南武林平衡的局势。只要谢璞院没有彻底消亡,乾元山庄和卫苑的联姻便是势在必行的手段。二是,万一被卫照知拿到了完整的图纸,野心燃起,趁机私吞天机紫微宫,也不是没有可能。好在卫天雪没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考虑得怎么样了?”卫天雪往林子深处躲了些。
“天雪,你是否已经拿到另一半藏图了?”
“还没有,截止目前为止,父亲仅仅带我看过一次。图纸绘制的地形结构过于复杂,根本记不全。事后尝试凭记忆来画,只能复刻出四成,远远不够。但,只有这个方法了,对不对?”卫天雪语气急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连图都没有见过。而且,伪造的藏图在江湖上流通,相信长辈们一定会稳如泰山地冷眼旁观,毕竟都是老狐狸了。”
卫天雪忍不住叹道:“那孟大哥呢,还不是小狐狸一只?”
迷雾氤氲在孟松承的瞳孔里,“其实,你不需要复刻整张图纸,图纸并非关键,重要的是天机紫微宫的地点,找出其所在的位置足以。”只有地点,没有图纸,一切尝试都是牺牲。
“地点?”
“没错。哪怕图纸是错的,只要地点正确,足以令老狐狸们紧张起来了。”
“可是,图纸上并没有标记地点啊。”
“前些时日,贺然汇报了薛荻一行人的行踪,悉数藏匿到了抚州。抚州又是薛郢的家乡,就从抚州的山里挑一座出来。”
“挑哪座。”
“不如就挑空闻山好了。”孟松承说得非常随意。
见孟松承丝毫没有经过思考,卫天雪小心确认道:“就是闻空山庄下方的空闻山?”
“是。”
“会有人相信吗?”
“不是还有你绘制的图纸吗?”
天真单纯的卫天雪恍然大悟,面露喜色,“太好了,总算我没有白来一趟。”她双手交叉紧握,抱在胸前。
卫天雪终于在混沌的泥沼看到希望,满怀信心地拜别道:“我该走了,天黑之前,必须要赶回去。”
“慢走。”孟松承冷静送别。
待卫天雪的身影彻底在林子里消失,孟松承感到后背一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承儿,这几日你去哪了?”
显然,孟千山旁听了全程,又丝毫没有将他们的突围放在心上。
父亲眼线众多,瞒是瞒不住的。对此,孟松承早就想好了借口,道:“婚礼在即,必须尽快调查出薛荻的下落,特意走了一趟鄂州。”
“西边?走反了!”孟千山边叹气边摇头。
“还请父亲明示。”
“派人去泉州看看吧,任红英和凌鹏鲲被薛荻收买,阳奉阴违,他们的性命不必留了。”
“薛荻在泉州?”孟松承想起方才蒋术奇的提醒。
“大批量采购毒药,不是此人会是谁!”孟千山语气轻松,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对了,那个云杉居的小大夫你是不是还认识?”
“认识,但算不上熟悉。”
“你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什么身份?”
“她手上的那把回光剑就在我这,你且随我进来看看。”
打从孟松承记事起,孟千山这个父亲可以说是甚少有耐心。今日,孟千山特意慢下脚步,陪同他走了一段到书房的路。山门的长坡阶梯,庭院里的游廊,池塘上的拱桥,都布满了他们这对父子的足迹。
孟千山从剑架上取下一柄细剑,“你瞧瞧,是不是这把剑。”
孟松承接过后反复打量,确认无疑这就是云漠光的剑,“是她的剑。”
“从小,你便听过云朝林的故事,他年少时也持有一柄剑,取名回光剑。那把剑便是你眼前这把的前身。”
得知这个讯息,孟松承有些难以置信,“父亲,你的意识是云漠光是云朝林的血脉?”
“错不了。”
“这么说,云朝林可能还活着?当年消失并非死亡,而是远走天山了。”
“没错,为父已经派人去西域调查了。”
孟松承特意试探父亲,道:“既然剑在父亲手里,那云漠光现在何处?拉拢她对我们实有好处。”
“可惜了,遇上了与云朝林有仇的红姑。”
“红姑杀了她?”
孟千山满不在意,“一时手误罢了。”
“的确是她倒霉。”与父亲打交道,孟松承也伪装成冷漠的模样。
孟千山眼神露出一丝隐匿的疯狂,笑道:“所以,天机紫微宫算什么,谈不上是为父最想要的东西了。”
即便在炎热的天气里,孟松承依旧能感知父亲内心的残忍冰冷,“父亲,那婚约?”
“照常进行。拿下云朝林,孤身奋战是无法实现的,让卫苑跑在前面才好坐享其成。谢璞院的现在,就是卫苑的未来,胜利必将属于我们。承儿,你且委屈下吧。”
无尽的寒冷在孟松承荒野般的心境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