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晴,孟松承早早叫人备马,前往临安拜见谢京瞻。一个时辰后,谢璞院宣告江南,杀害谢无双的真凶已然落网,似乎一切归于尘埃落定。然谢宅之殇仍是无解,马前卒柳白樱落网,幕后主使薛荻下落不明,潜伏在暗,威胁犹在。
谢氏日夜监视闻空山庄旧址守株待兔,希望能在闻空山庄死忌之日前趁薛荻凭吊故人之际擒获。眼看着空荡荡的空闻山山顶,立起一座圆形大墓,墓碑上刻满了闻空山庄满满的三十七个姓名,隐约有为亡者超度之意。月黑风高之夜,不由令人汗毛竖起。
但,意向中的不劳而获并没有出现,究竟是何人到此立碑一群人如无头苍蝇似的竟找不出半点痕迹。如此神出鬼没的手法,让这群人萌生退意。
谢京瞻获知这个消息后,断定薛荻一行就潜伏在闻空山庄附近。幸好,孟松承带来的消息给他解了这个困局。
乾元山庄、江宁卫苑、谢璞院三足鼎立,互相制衡,临海山庄已故庄主郭元盛感念乾元山庄孟千山的提拔之恩,将泉州地界谢璞院的羽翼通通剪除,所以谢璞院对泉州的动静一无所知。
念及谢无双的临终遗言,孟松承毫无保留地将乾元山庄的发现提供给谢京瞻,得以减轻了谢京瞻本人对于乾元山庄和江宁卫苑婚期的不满。
当孟松承从谢京瞻的书房走出来,再次路过白墙粉瓦的如梦阁,不由停下脚步,凝望起二层楼阁的那扇小窗。就在这里,无数次谢无双探出身笑颜如花,迎接他的到来。尘归尘,土归土,万千往事卡在心窝如同陈年的柳絮飘了一地。
谢璞院正门外的老槐树下,是贺然有意挑选等待的位置。春往秋来,每次孟公子与谢三小姐相会,他都站在这里,站在这个醒目的地方。第一眼能看到想看的人,第一眼能被想看的人看到。
他从小便跟着公子出入各种场合,见过无数男女。但他最喜欢见到谢三小姐,心悦诚服充当一位冷静的仰慕者。所以当孟松承不顾劝阻、不计前嫌地去救间接伤害谢三小姐的那人时,他的内心第一次衍生出怨恨的情绪。
可今日,贺然如往常般守在谢璞院大宅外,蓦然见到公子出现在门口的那刻,霍地发现曾经意气风发、耀眼夺目的公子随着谢三小姐的离开变得蒙尘黯淡,更深的绝望随着克制的伤感和幽隐的落寞像尖刺扎进了贺然的肺腑。
贺然甩开头脑里那些不该出现的颓靡,迎上去,“公子。”
“等了很久吧,我们即刻启程回家。”孟松承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手牵过自己的那匹骏马。
贺然快步跟上前去,道:“公子,适才垂花楼传来口信,慕容先生刚刚抵达杭州,邀您前往相会。”
“慕容来了?”孟松承疑道,算时间,他与自己返杭的时间仅仅相差一日,但显然云漠光一日内不可能康复。
“正是。”见孟松承面色担忧,贺然猜测公子的心意,宽慰道:“杀害谢三小姐的真凶已经明了,想必即便云姑娘随同前来,也无人为难了吧。”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请公子明示。”
“罢了,待我当面问清楚再说。”
“若是公子放心不下,属下愿意再跑一趟江陵。”
听贺然所言,孟松承挑了挑眉,而后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子,想多了。”
贺然满脸疑问。
孟松承嘱咐道:“关于我救回云漠光的这件事,你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杭州城内大大小小的酒肆楼馆不胜凡举,燕子斋、朋来客栈、来仪馆、烟花轩、玉樊楼、鸿云酒家、垂花楼、七星斋各有特色,燕子斋的酒、朋来客栈的床榻、来仪馆的菜、烟花轩的丝竹、玉樊楼的点心、鸿云酒家的甜酒、垂花楼的戏曲、七星斋的安静,均是一绝。
慕容行云生性喜静,可温先生截然相反,酷爱听曲。千里迢迢等来了听水磨调的机会,实在不好扰了他的兴致。
三人前排落座,慕容行云捡了最靠边的位置坐下,将中央的位置留给温远山。
温远山哼起非正宗的小调,“这人世间的丰富多彩的生活呀,就适合我这种俗人,乐哉。”
沈照曦的蜜桃般的脸甜甜一笑,“跟着温先生有福享,不像跟着慕容先生唯有苦吃。什么一日不练十日空,十日不练百日空,苦口婆心,诫句不断。”
温远山呵呵笑道:“别看他平时喜欢板着脸,那是假严肃。”
“理解理解,不板着脸怎么让年长的人反过来听自己的,尤其是谷里的老顽固那么多,动不动就是新鲜的法子不能用。”
温远山小声道:“其实芸娘还在的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脸上总是挂着笑意。”
沈照曦用食指比在唇上,“嘘,小心被他听见。”
慕容行云淡淡道:“两位,再说下去这垂花楼的开销可没人替你们结了。”
沈照曦吐了吐舌,“幸好,慕容先生是用钱来威胁我,我不惧。”
慕容行云点点头,道:“沈小姐既然不差钱,要不把两年的学费一并结清吧?”
“慕容先生,好多人的学费您都没收,不能厚此薄彼,不要记挂着小女子的学费了吧。”
“那些弟子家贫志不短,每日料理药园,换取学费。但沈小姐刚刚提醒了我,你富贵得很。当初,沈小姐投奔学医,是按照每日一两银子的收费标准拟定的师徒合约。为师不想强人所难,零头可以抹掉,付我七百两银子就好。”
沈照曦的眉头皱成毛毛虫,“慕容先生,我现在手里拿不出这些钱。”
温远山边笑边叹道:“沈小姐,你瞧,他的假严肃又来了。”
慕容行云嘴角微微一提,印证了温远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