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祖母的慈水居,高姝恨恨地跳进花圃,将那片五颜六色的花朵全都踩踏,发泄心头的郁闷之情。
“过分,过分,祖母一点都不爱我!”
祸害完一整片花圃后,高姝心头的愤懑才稍稍纾解了点。
这时,开始忧心脸上的伤疤了,没有雪肤膏可怎么办啊?总不能顶着一张疤脸嫁进沈家吧?
是个人都知道,没有哪个男人会长期痴迷一个疤脸女人的,迟早就出问题。
“雪肤膏,雪肤膏,傅玉筝不肯给,祖母这也没有了,该上哪找呢?”
突然想起高皇后来,身为国母,手里肯定有雪肤膏!
“对,对,一定有!”
看到了新的希望,高姝一扫先头的焦虑,再次乘坐马车进宫。
当着高皇后的面,高姝一把掀开脸上的面纱,露出斑驳纵横的脸。
这大疤脸吓得高皇后险些惊叫出声。
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缓过劲来,急忙问道:“姝儿,你说实话,沈奕笑可有就见过你这张……疤痕纵横的脸?”
高姝咬着唇,老实道:“见过。”
高皇后一阵头晕目眩,她太了解男人了,一旦见过,这辈子都没可能……再待高姝好。
哪怕日后这张脸痊愈了,也会留下心理阴影。
见皇后姑母脸色不对,高姝立马跪在高皇后脚下哭求道:
“皇后姑母,您好人做到底,救救侄女这张脸吧。很好救的,只需一瓶御赐雪肤膏。”
雪肤膏?
那可是御赐神药,一年的总产量只有十来罐,珍贵至极,不到万不得已不舍得用的。
似高皇后如今的地位,怕是景德帝都不屑再分给她。
你说有多珍贵?
但高姝的脸确实急需解决,好不容易摆平了婚事,总不能嫁个破相的过去,那就真的是彻底结怨了。
没法子,高皇后只得点了头,叫大宫女翻出一瓶来,嘱咐道:
“一天涂抹三次,若不出意外,十天左右便能疤痕尽褪,恢复雪白肌肤。”
高姝得了雪肤膏,那个心花怒放,立即眉开眼笑道:
“多谢皇后姑母,还是皇后姑母最疼我。”
“姑母放心,待我嫁进了沈家,一定说服沈家支持太子表哥!我,高姝,会成为太子表哥强有力的助力!”
呃,这话未免说得太过自信了,兴许只有高姝自己坚信不已。
高皇后显然不信。
不过,这样暖心的话语高皇后已经太久没听过了,偶尔听听,心里确实有被暖到,便弯下腰肢双手捧住高姝的面庞,笑道:
“好,皇后姑母等着我的姝儿执掌沈家,回报太子。”
执掌沈家?
这样祝福语,自然说到了高姝心坎里,高姝极其爱听,一张脸笑眯眯的。
心情贼好。
不过高姝的这份好心情,坐上出宫的马车后,没多久就荡然无存了。
怎么了?
原来,坐上马车后,高姝忍不住从怀里掏出雪肤膏来,要立马就抹。
结果,拧开白玉罐子一看,居然只剩下小小的半罐?
“什么,这罐居然不是崭新的,而是姑母用了剩下的?”
“剩下的!”
高姝是有洁癖的,立马柳眉倒竖,怒气冲天。
此时此刻的她,哪里还顾得上高皇后的恩情?愤愤不平地骂道:
“我就不信,整个凤藻宫会找不出一罐崭新的来?摆明了故意欺辱我!”
“呸,就这样,还指望我日后率领沈家支持太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对她不好,她还能无条件地支持太子?
她又不傻!
此时,高姝的脑海里闪过自己身穿华服,以“当家主母”之尊端坐在沈家厅堂之上的画面。
在高姝的美好幻想里,她会如傅玉筝和傅玉舒一样,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手握沈家大权,能呼风唤雨。
想支持哪个皇子,就支持哪个皇子,纯看哪个皇子最巴结她,待她最好!
同坐在马车里的大丫鬟红柚,听了这些混账话,吓得一颗心突突的。赶忙拉开窗帘向外张望,万幸,此时甬道里空无一人。
否则,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被高皇后的人听去了,她家小姐……怕是嫁不成了。
~
两日后的清晨。
高镍早起上朝去了,傅玉筝则睡到了日上三竿,冬日暖阳爬上了她的床榻,她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大少夫人您可算是醒了,这是木府一大早寄过来的家书。”大丫鬟巧梅双手捧过来一封信。
傅玉筝笑着坐起身来:“莫非是姐姐写来的?”
结果,接过来一看,信封上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字迹……一看便不是姐姐的。
难道是姐夫写的?
拆开信封,抽出信纸来一瞧,上头的落款还真是——木邵衡。
傅玉筝匆匆扫过信上的内容,忍不住笑了:“姐夫做事,真真是让我放心。此举甚好。”
不料,话音刚落,另一个大丫鬟弄月脚步匆匆走进卧室,禀报道:“大少夫人,大姑娘来了。”
高姝来了?
傅玉筝微微蹙眉:“她来做什么?”自打傅玉筝嫁过来,高姝还是头一次过来呢。
弄月瘪嘴道:“好像是来显摆的。”
“显摆?”傅玉筝笑了,“得,放她进堂屋候着吧,本夫人倒要看看今日她还能显摆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傅玉筝终于梳妆打扮完毕,挪步堂屋。
一进堂屋,居然发现高姝身姿窈窕地站立在窗口的盆栽旁,手里捻着一枝花在那儿……故作优雅地轻嗅呢。
“高姝,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傅玉筝姿态优雅地往主位上一坐,看着高姝的背影问道。
闻言,高姝才缓缓地回眸一笑。
这回,没戴面纱。
看见她的脸,傅玉筝微微一愣。
“傅玉筝,你想不到吧,你不肯借我雪肤膏,我照样能搞到一罐。才抹了七次,疤痕已经淡去了差不多一半。”
高姝得意地摸着自己的脸,眉眼间满是炫耀和显摆。
傅玉筝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顿了顿,索性淡淡笑道:
“那可就恭喜你了。另外,我姐夫来信了,说是午时过后就来下聘。若你乐意,本夫人可以许你把娘亲接出祠堂,让她一同观礼,感受一把独属于你的……大喜日子。”
今日午后就来下聘?
还能接她娘亲出来观礼?
闻言,高姝乐呵坏了,当即兴奋地奔去了祠堂。
“娘,娘,特大好消息,女儿即将嫁入沈家当沈夫人了!今日午后,他们就过来下聘!”
话说,上回傅玉筝梦见了上一世,激动得又哭又闹又昏厥后,高镍一脚踹坏了祠堂门,还砸碎了所有窗户,下令门窗全部打开,要冻死镇国公夫人林氏。
虽然林氏命大,拖着口气没死。
但林氏确实冻得够惨,双手,双脚,连脸上都冻出了巨大的冻疮,整个脑袋肿成了红彤彤的猪脑袋。
此刻,林氏像只见不得人的老鼠似的,瑟缩在烧香的香案底下。
听到女儿的报喜声,林氏动作迟缓地掀开香案上垂下来的桌布,极其缓慢地钻出一颗布满冻疮的脑袋来,气若游丝地问道:
“姝儿啊,沈家,可是之前你所说的西南沈家,沈奕笑家?”
高姝一脸傲气道:
“那是自然,女儿即将嫁给沈奕笑当正头夫人,今日就来下聘。为此,您还得到了特赦,可以走出祠堂与女儿一块去观礼。”
林氏笑了:“姝儿到底能干,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这么多天以来,高姝终于得到了一次正面肯定和褒奖,她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三两步来到香案边蹲下,一把抱住林氏的胳膊道:
“娘亲就等着看女儿扬眉吐气吧,女儿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走,开春了,外头阳光充足,女儿搀扶您出去晒晒太阳,暖和暖和……再过一会,木府就来下聘了……”
高姝不愧是好心情啊,一向爱美的她难得没嫌弃如今肿成猪头的林氏,也没嫌弃太久没洗澡、一身霉味的林氏。
母女俩一步一步来到花园的长椅里坐着,晒日光浴。
一晒就是一个时辰。
直到傅玉筝派遣小丫鬟前来报喜:“木府来下聘了,下聘了!”
母女俩才满眼欢喜地挪步上房。
此时,傅玉筝以当家主母的身份高坐主位,准备迎接前来下聘的木府人。
不仅上房的奴才,整个镇国公府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和小厮,连同二房和三房的,也全被傅玉筝叫来围观。
以至于上房的长廊里,院子里,以及院门口密密麻麻全是人。
高姝母女俩来到时,看见的便是这等盛况,母女俩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时,余总管在人群外高声喊道:“木府总管前来下聘,开路。”
木府总管下聘?
闻言,高姝母女一怔。
按照京城风俗,下聘这日,男方家都会聘请一个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前来女方家下聘的啊?怎的木府只是让一个管家来?
镇国公夫人林氏自我安慰道:“兴许是管家陪着下聘人来的吧。”
岂料,话音刚落,就见木府管家只身一人……领着“三个”挑担子的小厮阔步走来。
他们四人身后再没别人了。
孤零零的四个人,少到可怜的四个人。
哪怕林氏望眼欲穿,也再没瞧见一个多余的人来!
这时,木府管家来到傅玉筝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拜见高夫人,小的今日代表西南沈家前来给贵府的大姑娘下聘,这是礼单,还望高夫人过目。”
傅玉筝接过来一看,险些笑喷了。
别家下聘的礼单少说也有七八页,当初傅玉筝和傅玉舒的礼单更是多达上百页。而高姝这张……居然只有薄薄的一页?
还没填满?
傅玉筝朝木府管家笑道:“成,聘礼不聘礼的都只是走个形式,沈家的心意到了便成。开始吧。”
于是乎,木府管家开始高声念礼单了:
“大雁一对,玉梳一只,苏绣一匹,绣鞋一对,袜子一对,鞋垫一双。礼毕。”
什么?
这才几个聘礼啊,就礼毕了?
满打满算,才六样啊!
还全是些不值钱的货色!
高姝母女整个人都惊呆了,险些把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
围观的奴才们则险些笑喷了:
“这、这也叫聘礼?才六样?比我农村老家的村姑还寒碜呢,她们好歹还能捞到十几样聘礼。”
“别说,兴许咱们大姑娘在西南沈家眼里,就是比不上一个身子干净的村姑呢。”
“这倒真有可能……”
听到这些埋汰的话,高姝气得大吼大叫: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还比不上一个村姑?一定是木府搞错了,搞错了,把给下人的聘礼抬到我这来了!”
不料,这时,木府管家大声回应道:“高姑娘,本管家做证,绝没抬错。我们王爷说了,高大姑娘就只值这个价!”
闻言,林氏饱受冻疮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整个人硬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