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云楼寻了拜帖,直接递交到许教谕府邸。
今日休沐。
许教谕窝在府中,正在整理书籍观看心得。
“嗯?他找我干嘛?”
不多时,青云楼一脸忐忑找到许教谕。
在书房。
青云楼看着许教谕在书房忙活装订书籍,似乎是读书心得。
心中一喜,脸上却故意装作沉重道:“许夫子,学生近日看《诗词初解》确有疑惑。”
说着话,他将昨日书写的一千字诗词赏析感悟递交过去。
许教谕微微一愣。
下意识去接。
【野有蔓草,零露漙(tuan,四声) 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注:春晨郊野,春草葳蕤、草叶嫩绿……
一位美丽的姑娘含情不语,翩然而至。
第二章和第一章类似,这变化的相似是对清丽幽静的自然和美人的反复赞叹,而相似的变化是感情的升温……
许夫子这些赏析,无论是从女子的外貌还是内心,都深入体察一番,充分表达了品鉴人的高超体悟、观察人物内心的技巧……
这种技巧正是学生所欠缺的……】
许教谕越看越是愉悦,不愧是在城中成名数年的经年老写手。
且眼前之人还是一名专门写才子佳人言情话本。
对女子内心感情的把握非一般人能理解。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是完全赞同自己的赏析思路,等于是把自己之前的心路历程,全部都走了一遍。
这份心倒是难得。
简单来说,青云楼这家伙,赏析了许教谕关于诗词的赏析。
马屁精一个。
“不错!”
许教谕微微点头,这人似乎将诗词初解给看透了,不然不会写出如此的深刻的感悟。
不是一般敷衍的俗人。
青云楼一直低头时不时用余光去瞟那人。
见对方嘴角微微抿起,倏忽一喜,成了。
随后故作沉重道:“学生闲暇除了创作话本,就是喜欢看先生着作的诗词文章、修学心得。
并从中汲取到一些内核精神,用来作为创作话本的素材。”
听到这,许教谕微微一笑,果然自己诗词解释在其中起到支撑作用。
青云楼继续加大药量:“近日,我去清平书斋,却看到夫子的着作被人遗忘在角落,心中颇为痛心。
有些疑惑,这才发觉原本是最近几个月在城中出现一部艳情话本,开篇充斥情欲,就是这等淫秽的书籍,影响到先生着作销量。
我很痛心。
话本什么的,哪里有资格和夫子的着作相比。
简直就是野菜和美味佳肴的区别。
可惜,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误入歧途。
一味追求猎奇、香艳、刺激,而忘记阅读的初衷。
把真正的有用的东西,如大儒修学心得,对自己人生体悟、科举真正有用的东西,全部都甩掉!
这是在吃毒药啊。
学生……斗胆请先生出手,还城中学子一个健康、积极向上的阅读环境!”
良久的寂静。
青云楼微微躬身,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一般。
诡异的沉默。
哪里不对。
一般情况下,许夫子听到这种事情,不该是冲冠而起嘛?
怒火中烧,想要杀人。
毕竟,一个话本的销量碾压大儒着作,脸面还要不要?
读书人不是最看中这种东西嘛?
良久良久。
许教谕面色平静,“所以?”
一番话,青云楼有些懵:“?”
许教谕微笑看着他。
“你这是把老夫推在前面,据我所知,倩女话本可是将青云先生的话本碾压得渣都不剩,是不是?”
青云楼额头上莫名闪现冷汗,僵硬点头,陪着笑脸,又带着三分讨好和四分谄媚、余下的都是瑟缩。
“夫子说得不错,我恨,凭什么,我在城中兢兢业业写书数十年,凭什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人,抢了几乎所有年轻人闲暇阅读时间?
甚至连年轻少女都不放过,连口汤都不给我留。
学生斗胆请……先生救我!”
许教谕点头。
“知道了,你且放心,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好好安排此人的,老夫和和颍州府几名好友也有书信联系。”
“这样,你先去组织一个类似话本研讨文学会……之类。”
老人的眼神莫名闪现冷漠、肃杀:如此写手,荼毒年轻人的身心,该杀。
许教谕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身躯都微微晃动,相比之下自己胡乱找人黑聊斋先生,简直是小打小闹。
官场中的读书人,那可是真毒啊。
人家有地位、有名望、有身份、还有人脉,余下的门生故吏何止几人,几十人、都有的好不好?
……
两天时间过去。
福伯派过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动作极快,准备十几个秋装样式成衣,五六个夏装成衣!
就在百姓平价布行的隔壁。
有开了一家面积极大的成衣铺子!
上书几个大字——平价成衣!
开业大酬宾!
买一送一。
买一件秋装、送一件夏装。
秋装原价二两九钱,现在只要一两九钱!
隔壁还在买布料的人微微疑惑。
什么时候百姓布行,开了一间平价布行。
有伙计在招揽客人!
有顾客在买布,突然有人惊奇喊了一声:“天啊,隔壁的秋装和府城卖得几乎一模一样,样式一样,甚至连布料都比府城那些店铺还要柔软。
价格还要便宜几百文,甚至还送一件夏装。”
有人质疑,“真的假的,我是老实人,你可不要骗我,我真的会信。”
“走,去瞧瞧,我又不买,还是买布最划算,买成衣太贵了。”
有妇人悄悄道:“我跟你们说,等会儿你们记住款式,然后买一匹布,到舒乐大街北五巷子的尽头,有一个开了十几家的老裁缝店,把你想要的款式和人说一声。
付下定金,他会抽空到成衣铺子搂一眼,甚至都连上手摸都不用,半个月都用不到,一件一模一样的款式,只花费手工费几百文。”
人群中有伙计支着耳朵,将那些消息给全部记录下来。
汇报给福伯、陈闲。
福伯无奈一笑:“陈老弟,你看,你说咱们够精明的吧,抄袭府城成衣铺子,没想到下面这些人比咱们还要鸡贼,又抄袭咱们的成衣,只买布!”
陈闲:“很好办,将城中所有手艺出色的裁缝,全部都签订契约,收拢在咱们手中。”
福伯眼神微眯。
牛的。
陈闲笑眯眯找到几个伙计安排几句。
福伯疑惑道:“什么意思?”
“只是一个备用计划,一步闲棋……”
正想细问,管事要福伯去隔壁布行,谈谈生意,有散户要了不少布。
……
同一时间,顾家那里也出现类似的情况。
等顾家大干一场,颍州府回来的画师、裁缝,伙计风尘仆仆模样。
在厢房喝着茶,啃着鸡腿。
诉说着生意上发生的情况。
顾君山脸色稍微缓和,看着伙计带过来的图样,还有卖得比较好的成衣。
“辛苦了。”
这些都是顾家的东山再起的根本啊。
朝顾三吩咐一声:“你去把这些裁缝、伙计、画师的家属都接到咱们负责的地段中来,严加监视。”
“爹?”
顾君山嗤笑道:“我现在谁都不信,把他们家人抓在手中,才最稳妥。”
如伯急急忙忙从外面过来,“老爷,百姓布行那边开张了……”
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
“他们开了一家平价成衣铺子,买一送一活动,只要一两九钱。”
顾君山微微一愣,直觉告诉他有东西不对劲。
“而且他们的成衣样式比咱们的样式还要多,二三十种。”
顾君山无力挥挥手:“该死!”
对方怎么比自己还要果断,每次都比自己快上一步,这时预料到被宋家掐住脖子?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速速将全城手艺出色的裁缝给收拢起来,可靠的画师也收拢一些。”
“老爷,问题就出现在这,刚刚下面的伙计过来汇报,福利伦将城中凡是手艺好的裁缝,全部都签约在平价布行。”
顾君山冷漠盯着他:“说话能不能一次性全部说完!”
总觉得好似一直活在一个人的阴影中,不管做什么,都被对方提前安排。
顾家越发艰难了……
顾三静静看着,“爹,那画师还要不要招录?”
顾君山挥挥手,好似用光全身气力。
“没有手艺出众的裁缝,要画师有什么用?”
似乎已经看到顾家的未来,颓然躺倒椅子上,好似浑身力气被抽走……
难道顾家以后真的只能接受散户嘛,蹲一天铺子,每天只卖两三匹。
顾三少在店铺门口开始指挥伙计做事,总不能顾家以后不经营布行了,见父亲好似没了精神。
他开始硬着头皮支使那些伙计。
“店里的千云纱你们仔细着,我不管城中布行局势如何变化……顾家的千云纱没有人能抄录,好好做事,不会胡乱猜想!”
“是,三少。”
西街布行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蹲守一个老乞丐。
头发脏兮兮的,只留下一双眼睛,不断跟随男子的嘴型,似乎在认真强行记录什么话。
絮絮叨叨。
周围乞丐一声嬉笑道:“不知道从哪里钻过来的老疯子……”
顾三少看到角落里蹲着脏兮兮的乞丐,让伙计打跑。
“去去去,脏东西,上一边蹲着去,布行不是你们这些臭乞丐能呆的地方……”
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