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桌前,眼睛盯着地面。
他只是个领队,地位低下,不被允许直视一位王。
甚至为了逼真,他还故意让自己去感受对方的威压,从而显得更加紧张。
“我是从红树山逃出来的。”
陈默的声音有些没底气,这也是故意为之。
一个领队见到货真价实的冥王,必定不可能中气十足不卑不亢。
赤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冷漠的金色眼珠盯着他。
“红树山。”
这个红巨人最终缓缓吐出一口灼气,随后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慢慢变小,最后成为了和陈默差不多大的体型,两米半接近三米,是靼坦族领队的正常身材。
他缓缓踱步,走到了门口来。
陈默低着头,按照靼坦族的规矩没有去看对方,但他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气息。
这就是冥王级红巨人的身体特征,他们就算什么也不做,都会散发出这个气息。
“我在找一个人类,几个月之前,他在红树山不远的地方,杀了四个圣王亲自册封的大督军。”
赤霄的语气波澜不惊,只是像在闲聊一样。
“你有没有从人类口中听说过这样的人?”
陈默故意放任自己的心脏狂跳,如果不是为了演的更像,他本是可以压制这个动静的。
不过被一个冥王当面问话,紧张才是正常的。
他就像个正常的下位靼坦族一样立刻回答道:“没有,我们遭遇了人类的阴险伏击,全军覆没,在山里隐藏了几天才找到机会逃出来。”
“哦?”
赤霄的眼珠子里金光更加闪亮了一些,他好像很感兴趣:“我想知道,你是你怎么逃出来的。”
陈默回答道:“我只是躲在山里,人类自己放弃了那片山岭,他们太大意了,没有发现我。”
这是军方商议过后给的说辞,就算赤霄亲自去调查,也会发现陈默说的完全是事实。
并且从道理上讲,那处位置本来就不适合防守,所以人类退出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赤霄并没有怀疑,前线失利,有人抓住机会逃脱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之所以召见陈默,本来就是因为听说他从红树山逃出来,想询问情报。
作为一个冥王,没有谁能够命令他,来到人类世界,也不是受到谁的派遣,不过是代替赤神替来替被陈默杀死过的那个红巨人宗师报仇而已。
赤霄走回了桌子尽头,随着一步步远离,体型也在不断变大,最后又恢复了正常大小。
这就是为什么靼坦族宗师把建筑修建的很高大,因为冥渊里本来就有很多顶着庞大身躯的族裔。
陈默松了口气,看来赤霄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至少这关大概快过了。
旁边那个领军犯龙说道:“你先走吧,等你恢复实力了再上战场。”
靼坦族对下位者没有什么体恤,不让他现在上战场,只不过是因为有伤的情况下,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陈默再次按照规矩行礼,一丝不苟,随后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这时候,赤霄突然开口道:“等等。”
他巨大的手指在石头长桌上敲了敲:“你受了伤,还能躲过人类的搜索逃回来,看来不还有些能耐,把你的瘸腿养好,然后来跟着我吧。我赐予你这份荣耀。”
“.”
陈默感觉头皮发麻。
他潜入来是为了暗杀靼坦族宗师,不是来杀冥王的。
如果跟着一个冥王行动,必然会受到限制,不过以他的立场,拒绝是不可能的,他还得赶紧道谢。
正如对方所说,能追随一个王,对于任何靼坦族来说都是无上荣耀。
于是最终,陈默回到“医院”之后,立刻获得了更加优渥的待遇,他甚至被分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原先,他住的是“通铺”,有另外十几个靼坦族和他一起,最高的是领队,最低的只是普通蛮兵。
而现在,因为受到了新王赤霄的赏识,他的地位自然也和其他领队不同了。
于是此时,陈默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赤霄命令自己养伤之后再去,那就意味着,养伤期间是不用去跟着的。
其实他本来就没什么伤,一瘸一拐只是保护性假装,而现在他又被换到了单独的房间。
“.不如趁着夜里先干一票试试水,现在动手,必然没人会怀疑,因为我还是伤员。”
确定了行动目标,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病房,在石头城里逡巡。
虽然在冥王面前,他的身份很低,可作为一个领队,多数靼坦族蛮兵见到他都得立正,更别说那些地位更低的其他异族。
陈默冷淡地不去理会其他人,就像一个正常的靼坦族一样,看起来对战争以外的事情毫不关心。
但其实,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很集中,他要认真听每一个靼坦族的对话。
他不能开口询问其他部队的动向,这会引起怀疑,所以只能不断走,到处走,去从其他靼坦族的闲聊里获取信息。
于是陈默不仅没有令人怀疑,反而成为了榜样。
在高强度散步到接近晚上的时候,他也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
整体而言,陈默的心情不错,因为他从几个统领的交谈里得知了一个异族宗师的具体位置,而且那个人正在后方隐居养伤。
宗师在这里,都是领军督军的级别,自然不会和普通靼坦族蛮兵一个待遇,所以单独休养是很正常的。
这给陈默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他回到病房,一个人等到了夜幕降临。
就算是异族,晚上也是要睡觉的,除了放哨的夜行异族,其他大部分人都不在清醒的状态。
陈默从储物灵器里取出一件斗篷,然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冬月湖就在距离石头城不远处,大概十几公里的位置。
这地方景色秀丽,从前是旅游胜地,至少被焦土覆盖之前是这样的。
不过在战斗开始之后,这里就被人类放弃,因为它不是一个绝佳的防守地点。
因此,这里没有遭遇什么战火,靼坦族占领之后,也没有留下防守的力量。所以湖边那片曾经的度假村,如今也成了一个冥渊异族宗师的养伤之处。
这个宗师属于被人类称为节肢族的异族,因为他们像节肢动物一样,身体是一节一节的,头部、胸腹、底盘是分开的,还拥有四条细长且锋利的腿。
这个族裔的每个人都是剑术大师,更不必说正在后面养伤的这个宗师,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虽然他们不是靼坦族,但同样凶残,因为他们并不像其他族裔那样被抓捕奴役,而是主动投靠的。
对于深域内的好战种族来说,外族只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会被他们吸收,而节肢族显然正是其中之一。
正在休养的领军懒散地躺在湖边,六条肢体随意地搭在周围,享受着静谧的夜。
节肢族其实也是夜行性,他们习惯白天休息,如果不是受了伤,此时这个领军应当在前线偷袭人类的防线。
不过他并非一人在此,旁边有两个底层靼坦族,正拿着某种质地坚硬的石条擦拭着他腿上的刀锋。
虽然一般来说,靼坦族比其他冥渊异族更高贵,但也要分具体情况。
领军是宗师级的战力,显然有资格让靼坦族来服侍,他们甚至还要拍马屁。
“大人,听说您亲手斩杀了两个人类宗师?”
其实并非如此,这个领军杀了一个宗师和一个七境超凡者,但是自己也被打伤。
不过他并没有点破真相,也没有不要脸到直接承认,所以只是不置可否。
“人类很弱小。”领军这么说道。
“在您面前,他们当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稍不注意,还是会丢了性命。”
靼坦族的蛮兵是有理由拍马屁的。和人类不同,他们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只要成长,就能拥有超凡力量,但这是注定的,或者说无法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
但不能通过努力改变,不等于不可能改变。
就好像圣王可以通过册封的方式,给予七个大宗师圣境的规则之力,上位者可以通过赐予的方式给予下位者力量,冥渊异族的上下尊卑本身就来源于此。
不过,节肢族领军当然不会被几句马屁打动,去分享自己的力量,毕竟他也不是拥有无限之力的圣王。
他只是哼了一声:“等我养好了伤,就要再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我不会再受伤了。”
啪嗒。
啪嗒。
正在这时候,有个脚步声从旁边响起来。
节肢族领军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来的是个靼坦族领军。
虽说一个弱小的领队出现在这个地方有些奇怪,但他自动脑补出了一个理由,比如这是被谁派来送信儿,或者代替谁来探望的家伙。
“你找谁?”
两个靼坦族的侍者拦在了前面。
他们两个态度强硬,但还不算恶劣,毕竟陈默变化之后的身份是个领队,甚至不用看气息,只需要扫一眼外形就能大致判断。
陈默看着他们,右手漆黑的双指并拢为剑,随手一挥。
噗嗤!
随着一道精纯的剑意,两个侍者倒了下去,鲜血飙射向了节肢族领军,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浓稠的血液是对着他的面门喷去的。
不过血液并没有溅落在领军身上,因为陈默出手之前,气息就已经掩藏不住了。
用深域能力反过来开发出的技术,可以让陈默在冥王面前隐藏,却不能让他出手的时候都不暴露气息。
节肢领军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个独自过来的奇怪靼坦族居然真的有问题。
不过他把惊怒压了下去,作为一名宗师,他必须得随时保持冷静,就算热血沸腾,心也得是冷的。
然而他的心突然就真的冷了下去。
节肢领军什么也没看清,那两道血液还没从空中落地,那个奇怪的靼坦族领队就闪身到了面前。
快且没有征兆,连那瞬移的气息都没有抓住丝毫。
硬实力有差距,所以一切其他都是白费。
节肢族的督军感觉很不真实,他觉得自己应该在下一刻惊醒,发现一切都是个梦,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一个宗师,会在后方被人刺杀。
然而他不仅没有醒,反而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他的视野渐渐黯淡下去,依稀之间,看到那个身影几度闪烁,消失在了湖边。
杀死一个宗师,并且没有留下任何气息,也没有引起附近任何人注意。
第二天中午,陈默起来之后,又在石头城里散步,顺便打探情报。
他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那是一种紧张肃杀的气氛,好像有什么恶劣的事情发生了。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康复训练”,直到碰到了老上司犯龙。
这个靼坦族领军怎么说也是个宗师级的人物,现在却对陈默和很和气。
“感觉好些了吗?”
放在过去,对方是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的,能有这样的变化,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赤霄的“赏识”。
对于冥王来说,只是随口一句话,一个决定,实际上却改变了很多东西。
陈默先表演了一下受宠若惊的样子,随后说道:“感谢您的关心,我想再过几天,就能去替赤霄大人办事了。”
他是懂得怎么扯虎皮的。
犯龙嗯了一声:“很好。你就在城里活动,不要轻易外出。”
陈默的注意力瞬间集中,看起来有些犹豫,最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犹豫倒不是装的,他只是不确定该不该问,但是随后他就觉得,自己的人设是个有些机灵的靼坦族领队,所以敏感一些也很正常。
果然,犯龙没有怀疑,他只是说道:“我告诉你,可别传给其他人。昨天夜里,后方湖边,在那边养伤的胡蛰被刺杀了,怀疑是人类渗透者干的。”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
陈默十分震惊,目瞪口呆,面无人色。
犯龙的脸色不太好看:“胡蛰很厉害,如果没受伤,就算是我也打不过他,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陈默也很沉痛:“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