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死死地盯着书生一动不动，她看着书生，听着耳边的这些话语，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做儿媳妇儿的时候，大树底下的那些所谓的婶婶婆婆们打着为自己好，为教导自己当个好媳妇儿而传授经验时摆着架子，端着长辈的姿态，嘴里却说着如冰锥一般的恶毒的话语。
月娘心里出现了两个声音。
她的嘴里也在自问自答。
“真是一群讨厌的人们啊，真是烦死了。”
“是啊，真吵，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肆意的指责，嘴里也吐露着用蜜糖包裹起来的恶毒的话。”
“真想清静一会儿啊，他们可千万不要吓到我的孩子了。”
“我的乖宝，为了还你一个安静的环境，阿娘把他们全杀了，怎么样？”
山鬼被月娘的自问自答吸引了注意力，他好奇的看过去，也不阻止，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当听到杀人的时候，他也毫无反应，只当是寻常。
毕竟，你能要求一个见惯了枯骨曾吸人阳气的鬼怪，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感情吗？
“不行，你怎么这么血腥，就不能用其他的办法吗？整天打打杀杀，这还有孩子呢！”
“是，你不打打杀杀，你最温和，可你的温和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小宝的死！换来了坏人的痛快和得意！小宝不会看见的，他已经在他的阿喜姐姐肩膀上睡着了。小宝只要睡着了，就会睡得很死，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小宝，小宝，你听阿娘讲，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娘很努力的要保护小宝，阿娘一直在很努力的保护小宝，可是，阿娘没有护住，对不起小宝……”
“切，哭有什么用，直接全杀了不就好了！那些曾经欺负我的，辱我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过人太多了，我的能力有限，先杀那个好呢……嗯，让我先看看，哪个是罪魁祸首？”
“对不起小宝，对不起……”
“啊，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我可不相信没有李家的掺和，而且我这个婆母恐怕还在里面占大头吧！那就先对她和她的儿子下手好了！”
“小宝，阿娘，对不……”住
“闭嘴！吵死了，你不许出来，我要开始行动了！该死的，那群叫老祖宗的，可真是会挑时候，正午，正午，不就是想削弱我们鬼魂的力量吗？我可不是一般的鬼，虽然有些费劲，但也不是杀不了，等着吧，你们这些欠我的人！欠了债，总归是要还的，现在我就找你们讨要来了！这血债啊，需要血来偿。”
月娘说完，就恢复自己做鬼时的样子，毫无顾忌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身前。
当初圣洁的白色朴素衣裙早已被血染了个通红，曾经姣好的面容两颊肿胀，眼眶发青，唇下淤紫，四肢水肿，不复原样，眼眶爆裂开来，流着两行流不尽的血泪，血泪顺着脸颊，锁骨，一路沾染到衣裙上，将本来就血红的衣裙更加染上一层猩红的颜色。
她目光死死的盯视着前方，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和与她正面对立的人都不由得颤抖，感到不寒而栗。
一双原本粗糙，但也稍有些肉色的手，只剩下了森森的白骨，白色的指骨中长出了五根长长的指甲，可怕的是，这些指甲也是鲜血的红色。
月娘毫不畏惧的飘向李婶和大儿子所在的方向，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惊慌万分，四处躲避，生怕自己背着女鬼，一不留神之下，迁了怒，丢了命，亡了魂。
更有一些聪明人，去寻找这村里唯二的神秘力量——村长和巫祝。
本来婚丧嫁娶这些事情，是不能请村长和巫祝过来的，因为他们一个是山神大人的代理人，一个是山神大人的使者，山神大人对他所有的信徒们都是公平公正的，从来都不会偏颇任何一方。
既然没有偏颇，那自然就不会有偏心，既然没有偏心，那这些最好的交流场所和联络感情的事情，他们自然是不能够参加的。
所以小河村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在婚丧嫁娶这些事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将由主家自行解决和决定，不得轻易惊动村长和巫祝。
而村长和巫祝，也从不能轻易踏进任何一家当天有婚丧嫁娶等事的村民家中。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因素，更深一层的因素则是，小河村规定过，婚丧嫁娶时，无论来者何人，都与普通宾客无异，除非是新郎新娘双方亲属，和特殊的邀请人，否则，主桌和主桌坐位上的人只能是新娘新郎，双方家的人。
村长和巫祝都是聪明人和当权者，他们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是为了保证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没有哪个有权利的人会甘于坐在普通宾客的位置，落座于别人的下首，更何况，这一代的村长和巫祝可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大善人。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场面闹成那个样子，都没有村长和巫祝出来主持大局。
场面一时失控，所有宾客到处乱窜，唯有赵家人坐在原地热泪盈眶的，激动的看着场地中的月娘，他们一下子站起来，又想靠近月娘，又怕破坏月娘接下来要干的事，踌躇不已，内心纠结的要命，就连面上的表情和两根眉毛也像打了个麻花结似的，怎么也解不开。
与他们激动热切的心情恰好相反的，是李婶一家人。
他们被人群裹挟着，好死不死的，正好朝着月娘过来的方向正面迎了上去。
几个人吓坏了，李婶面色苍白，但眼神仍然狠戾，嘴里也不断的叫嚷着，之前辱骂月娘的所有话都被她变本加厉的说了出来。
可是被人群和桌子遮挡住的下面的两条腿，则是与她面上的反应截然不同，它们像两根软面条似的，不停的哆哆嗦嗦，突然，一股水液流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尿骚味。
李婶，竟是被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