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齐祯手握成拳，抵在嘴边掩饰住他要忍不住的笑意。
    王德站在他身后，默默看完了全过程，不禁啧啧称奇。
    他虽然看不清皇上是在看谁，但能肯定的是，这抹笑绝不是因为底下那正在念诗的将近花甲之年的江大人。
    倒有些像平日里与禧宝林相处时的皇上。
    不得不说，王德在某些时候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齐祯摆手示意王德上前，“把这盅蟹肉汤给你禧主子送去，再另外给她加道石榴鱼，朕瞧她吃得开心。”
    这都是宝林份位里没有的菜品，齐祯其实注意阿鸢有一段时间了，看她一直埋头苦吃，双颊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心里升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这种感觉就有点像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猫儿，看她很有食欲的吃饭就会很高兴，让他忍不住一看再看。
    所以齐祯想也不想的就给她送去这些菜品，若不是不想让她太过惹眼，他还想再让王德添上几道菜。
    “让她今日受惊了，你去的时候顺便告诉你禧主子，让她好好吃，若是还想吃什么就派人去和膳房要。”想了想齐祯又加了这句话。
    王德对此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是别人他可能要惊讶一些，但若是禧宝林……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
    下方的阿鸢最先移开了目光。
    一方面是她怕自己和齐祯对视久了会给别人瞧出异样，另一方面就是那唐御女愈发的过分，那声音大得生怕自己是听不到。
    “有些人呐，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似的，瞧那做派，真是笑死人了……喻才人您说是也不是……”
    唐御女不知怎的，对阿鸢意见这般大。
    阿鸢刚还想了想，之前她从未和这唐御女接触过，连话都没有说过，平日里这唐御女也并不受宠，是以阿鸢对她的印象也不是很深，以往也并未有过什么交集，今日这出是要闹哪样。
    唐御女见周围都没什么人理她，原本离她最近的妃嫔甚至已经偏坐到另一边，不禁有些着急，想拉着别人和她一起，这一来二去就盯上了宴会刚开始时就扯到阿鸢的喻才人。
    可旁人也不是傻子，更别提刚还在懊恼自己管不住嘴的喻才人，此时又怎会蠢到给她当枪使。
    喻才人白了她一眼，“本小主劝你管好你的嘴，你什么身份？莫要忘了尊卑有别。”
    “那嘴就没停过，叭叭的吵得人头疼。”
    这不客气的话语让唐御女闻言脸僵了一瞬。
    同时这话里面的内容让她心里一惊，她确实忘了这一遭。
    是她疏忽了，是之前看着旁人对禧宝林的态度，让她产生了错觉。
    这猛地被人一提醒，她才发觉好似之前的那些人位分都在禧宝林之上，只有她……
    还未等她再次开口，阿鸢放下手中的筷子，悠悠说道：“唐御女看来今日是吃饱了才过来的，本小主看着你这从开始到现在那话就没停过，这桌前的菜都凉透了都还未动一口……”
    “不过唐御女这话说得本小主都好奇了，你刚刚这说的都是谁，不妨指名道姓的一说，也好解了在场姐妹们的疑虑。”
    说完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僵住坐着的唐御女。
    好一会，唐御女脸上才扯出一抹笑，她现在是骑虎难下，说与不说都不合适。
    唐御女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呵呵，禧宝林说笑了，刚刚嫔妾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是吗？”
    阿鸢语气轻柔，但语气里满是不信。
    正是这时，王德拿着托盘笑眯眯地朝阿鸢走来。
    “奴才给宝林主子请安，这是皇上让奴才给您送的蟹肉汤和石榴鱼，皇上还说让您好好吃，若还想添什么就派人和膳房说。”
    阿鸢看着桌上那新加的两道菜，面上的笑容不禁更加灿烂，耀眼的笑容配上她那明艳动人的容貌，让在场注意到这边的人眼睛都不禁一闪。
    齐祯自然也不例外，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是好上不少。
    注意到众人似有似无的视线，阿鸢脸上笑意微收，但仍能让人看出她很是高兴。
    “劳烦公公回去替我向皇上表示感谢，辛苦公公走一趟了。”
    “害，为主子做事是奴才的荣幸，那奴才先回去了，您慢用。”
    ……
    王德走后，阿鸢周围的一片皆是沉默。
    这禧宝林明明什么都没干，却得了皇上的特殊照顾。
    刚才原本还有几个嫔妃想帮唐御女说上几句话的，此时也都移开目光，再不敢多说什么。
    唐御女此时后背全湿了，王公公刚来了，意味着皇上是注意着禧宝林的……那刚刚自己那些言论是否也都进了皇上耳里？
    阿鸢注意到她眼里的惶惶不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这当然不是她准备放过唐御女的意思，她在等。
    果然，没一会，唐御女低着头惴惴不安地叫住了阿鸢。
    “禧宝林，刚是嫔妾脑子糊涂了，嫔妾不是有意的，请您原谅嫔妾。”
    “跟本小主道歉做甚？你刚刚不是自言自语吗？”阿鸢装作惊讶道。
    “嫔妾……”
    “好了，你不用和本小主解释什么，本小主和你并不熟悉，当然了，唐御女日后就是吃饱了也少说些话，不然不知道还以为你搁着唱戏给姐妹们听呢，小嘴叭叭叭的就没停过……”
    阿鸢笑里带刀，小口喝着齐祯刚刚让人送来的蟹肉汤。
    周围响起一阵闷闷的笑声。
    唐御女脸色涨红，她算是丢了好大一个脸，最先挑事却没有那个能力，最后反而被人取笑，可她此时却不敢再说些什么，只缩回自己的位置，不再出声。
    突然梓烟像是想到，附在阿鸢耳边小声地说道。
    阿鸢听了以后恍然大悟。
    她说呢，自己什么时候与唐御女有了交集。
    原是前两天，阿鸢用过晚膳到竹林里里散了散步，却不想遇上齐祯，之后人就顺理成章的与她一同回了宓岚阁。
    可那日齐祯翻的是唐御女的牌子。
    阿鸢发誓，她是真的不知道那日齐祯翻了牌子，去竹林也是她随心所为，谁能想到会那么巧。
    她心里清楚得很，齐祯不可能只有她一人，她只需要保证自己在后宫宠妃之中占据一席之位即可。
    既如此，齐祯宠幸哪个小嫔妃她又怎会刻意去拦截。
    不过明白了唐御女的这敌意从何而来，阿鸢心里就轻松不少，莫名的敌意会让她感到不安，但弄清楚了这些，她也就不再担心。
    阿鸢心里也没有什么负担，自己也不是故意抢了她的恩宠，若她有本事再从她这抢回去便是了，她愿赌服输。
    这不声不响的，憋到现在，只会从旁处用点小心思，可见这唐御女不足以让她放在眼里。
    后半段倒算是风平浪静，阿鸢身边几乎没什么人和她说话，她也落得个清净自在。
    ……
    “时辰已到——”唱和的小太监向前一步大声说道，“请皇上、皇后娘娘先行起驾，移步观月楼拜月——”
    拜月，即祭月，这是从前朝就一直流传下来的中秋习惯，原本应该是皇帝带领着众人前往郊外的湘山进行祭祀，但自太祖帝那时在去湘山的路上遭人埋伏暗算以后，为了皇帝的安全起见，就改成了如今在宫中的祭月。
    阿鸢随着大流慢吞吞地走着。
    唔……今儿个吃得好似有些多，站起来肚子胀得有些难受……
    阿鸢走在比较后面，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梓烟看着她露出不舒服的神情，以为刚刚吃的食物不妥，有些紧张，“主子，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像吃得有些撑……”
    阿鸢有些不好意思，进了宫做宫女以后她是不贪口腹之欲的，一开始是没这个条件，到了后面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
    没想到这段时间的养尊处优，倒是让她变了不少。
    确定主子确实没什么事，梓烟捂着嘴偷笑，“您慢慢走着，过一会就消化了，待回去之后吃颗消化丸就好了。”
    主仆二人就这么跟在众人身后慢慢走着，走了一会阿鸢确实感到轻松不少。
    “禧妹妹，咱们一起走可好？”
    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阿鸢抬头一看发现是欣美人。
    注意到阿鸢的目光，她眼神透露出亮晶晶的光，看着确实只是想单纯的找个人做伴。
    “咱们姐妹二人同住一宫那么久，还未来得及好好的一起说说话，今日倒是凑巧了，待拜月过后咱们也能一同回去。”
    “这……”她这突然的热情让阿鸢有些招架不住。
    欣美人有句话说得没错，她们二人虽然同处一室，但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交流。
    阿鸢不觉得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是什么好事。
    “欣美人今日不是与唐御女结伴而来的吗？嫔妾怕不是会打扰到你们。”
    欣美人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禧妹妹怎会知道我今日是和唐妹妹一同走的？”
    阿鸢不着痕迹的瞥了她有些发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嫔妾走在路上差点被油渍绊倒，恰好遇见了皇上与皇后娘娘，皇上派去查那油渍来历的人回来提了一嘴，嫔妾恰好记住了而已……”
    “那可查出这凶手是谁了没？！”欣美人打断了她的话，声音突然有些大，惹得旁人都投来了目光。
    “欣美人您这般激动做什么？”
    察觉到阿鸢那狐疑的眼神，欣美人咽了咽口水笑道：“我只是有些惊讶，谁敢做这样的事而已，也是担忧妹妹，妹妹可有受伤？”
    欣美人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内心是恼怒又紧张，最坏的一种猜想应验了。
    那个蠢货怎么做事的……
    一开始皇上派人来问她的时候只问了可有在路上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这禧宝林再说起来，她才将事情连起来。
    为何不与她商量就贸然行事！
    做了就算了还没做成，反而招了皇上皇后的眼。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越想，眉目间便越露出几分急躁。
    阿鸢收回了目光，似是无知无觉，“多谢欣美人关心，嫔妾无事……说起来这凶手确实可恶，嫔妾扶着梓烟走得缓慢都能差点滑倒，不敢想象若是抬着轿子的小太监们踩到了摔着哪位娘娘，那可就严重了……”
    “欣美人您不知道呀，皇上那会生了好大的气……”
    “嫔妾还污了鞋袜，多亏了皇上派人及时取了新的鞋袜，又让轿辇一同送嫔妾参加宴席，不然迟到了可就麻烦大了，你说是不是呀欣美人？”
    阿鸢一改之前的少言寡语，挽着欣美人的手叭叭的就说起来。
    余光中看到欣美人的脸愈发的苍白。
    阿鸢嘴角勾起一抹笑，和她先前猜想的八九不离十。
    待走到观月楼，阿鸢转头还想和欣美人说些什么，却看到欣美人露出一抹歉意，“唐御女刚刚叫了我，怕是有什么事……”
    “没关系的，你去吧。”
    阿鸢露出一抹善解人意的笑容，目送着欣美人的背影。
    “主子……”梓烟跟了一路，她也看出了油渍一事可能与欣美人有关，“咱们要不要去禀告皇上。”
    “去什么？这说白了就是咱们的猜想，并无证据。”
    “放心吧，皇上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咱们等着瞧。”
    刚刚看那欣美人一副慌乱的模样，显然这事情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肯定没想到皇上和皇后也这么巧的出现在那。
    这不，急匆匆的就去找人商量对策了。
    阿鸢不欲在人群中挤，带着梓烟一步步慢慢朝台阶下走着。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乱，随后就是几声惊呼。
    阿鸢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一个肚子微翘的身影正朝自己跌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阿鸢心脏一顿，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她认为最正确的反应。
    只见她眼睛一闭，没有躲开，硬生生的接下刘才人的身子。
    但由于刘才人下跌的速度太快，她如今又是双身子的人，体重不轻，阿鸢没能稳住。
    而是随着冲击力一同往下掉。
    “啊——”
    “啊！”
    “主子！”
    “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