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李芗泉恍然大悟,又感慨蒙古人真是聪明。成吉思汗能饮马黑海,就是靠这些一个一个类似的决胜之点,构成了那无坚不摧的铁骑大军,于是,他也要了两件,就在湖边搓洗了一遍,晾干就可以穿上了。
至于旗帜什么的,李芗泉真没想出有什么用,那些寨民丢掉的兵器连张英都不怎么看得上眼。但他们似乎也不嫌弃,连一把锄头都收拾起来。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处理这些尸体:“这些死了的鞑子要火化埋掉,不然腐烂会引起病疫,希望张大哥帮忙!”
张英却露出些不舍的神色,李芗泉颇为不解,难道这些尸体还有作用,哪知张英却道:“此凌霄山上,我喂有大虫二条、大猫四条,这些鞑子正好作这些家兽的口粮罢。”
听到此话李芗泉简直要惊呆了,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信息。首先,这人居然有养猛兽的习惯或者说癖好,还不止一条,而是六条,真是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这张英同志放在自己那个时代,绝对是一朵奇葩,或者说土豪。
其实,这不过是李芗泉有些孤陋寡闻罢了,不像后世,把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还得花钱去动物园围观的野兽当成保护动物,宋朝期间,人少地广,崇山峻岭中多有猛兽出没,就算大白天的老虎进村伤人,也不是什么怪事,当时的官府鼓励民间杀虎杀豹,对于这等勇士,不止有奖赏,还要吹锣打鼓的公开表彰,不过后世那脍炙人口的武松打虎故事则是虚构的了。
正因为这种打虎的氛围,也催生出驯虎师这一职业,专门养一些老虎、狗熊、狮子、豹子等多种猛兽来娱乐生活。其中一些人驯兽水平极高,甚至有机会驯虎给皇帝大臣表演节目,报酬颇高,这张英,不过是捡了祖业罢了。
其二,就是张英处理敌人尸体的方式。他只听说过将敌人的首级垒成京观,以供路人瞻仰,而张英这种处置的方法却是闻所未闻,这是什么样的行为?!他像是看着外星人般盯着张英:“这如何使得,无论他们生前做过什么,但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应该这样践踏他们的遗体,拿其喂虎有失人之本分。”
见李芗泉一副大义凛然要主持公道的样子,刚才还客客气气的张英等人都变了脸色,张英更是顾不得情面,厉声反驳:“李特使,汝是东婆罗国人,不知详情,不足为奇,然汝可知,单这泸州一地,鞑子杀我汉人如屠狗,盍城百姓,上至官员将佐,下至樵夫仆妇,十数万人,仅五十余人侥幸身免。。。。。。”
很快,他的神色变得十分的悲痛,抑天大哭:“蜀民何错?可恨鞑子以五十人为一聚,以刀悉数刺之,乃积其尸,至日暮,疑其不死,复刺之。数旬间,食人之犬街中横行,数里外仍闻犬吠声。。。。。。呜呼哀哉,张英泣血跪问苍天,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注:此段史书记载,有据可查)
说罢,他果真跪了下来,其余三人也是失声痛哭,现场一片悲凄。
李芗泉瞠目结舌,他倒不是对泸州城十余万百姓的生死感到震惊,在历史上,蒙古铁骑屠杀的各国人民以亿计,他们并没有特别针对汉人,而是遇到的所有人,包括女真人、契丹人、俄罗斯人、阿拉伯人、欧洲人。。。。。。
这一些,对李芗泉而言,都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他无法切身感受这些人的痛苦。让他震惊的,是这几条响当当的汉子,竟然也可以哭成这样的泪人。
让一个男人哭起这样,那该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他是这么认为的。
张英等人突然的潸然泪下,虽让李芗泉有些诧异,但他不想就此屈服,无论敌人是如何的可恶可恨,一旦他们成为俘虏,就应该给予战俘待遇,哪怕是迫使他们做苦力,也是给予他们一种赎罪的方式,如果他们死了,就应该将其埋葬,这是人性的表现,也是日内瓦公约中要求。
不能因满腔的仇恨掩盖人性,更不能因仇恨把自己变得失去理智。因此,李芗泉理解张英他们,但他不会同意拿鞑子的尸体去喂猛兽。
待张英稍微恢复了些神志,李芗泉扶起他,打算作出让步,否则双方可能因无法找到交集点而达不成一致:“张大哥,这样吧,被我杀死的鞑子,便应由我来处置。”
张英看了李芗泉很久,眼神中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不甘,唯独没有理解,他久久的站着,像一具雕像。就在李芗泉准备自己动手时,张英终于开口了,很是不爽的道:“李特使,我会向易统制、李正将如实禀告,这就告辞!”
说完,张英带着缴获及几具尸体,牵着战马便走,不久便消失在茅草深处。那只一直在山中假寐的豹子突然醒了,见张英离开,竟屁颠屁颠的跟在其后,哪里还有猛兽应有的半点风范可言。
李芗泉当时就气得笑了,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居然还这副性情,也好,有想法不藏着腋着。但如何禀告是你们的事,跟我有关吗?我是21世纪的婆罗国人,不是你们这些700多前年的宋人,难道我做事还得向你们这些老祖宗请示一番不行?真是不可理喻!
于是,他将几名鞑子尸体聚拢起来,用借来的锄头将一处凹地拓宽加深,将尸体一一搬入其中,然后再用土掩埋,足足忙了个多小时才算完工。
期间,刘家村未有一人来此帮忙,刘十二姐也就算了,她是女人,处理这些被剥得精光的尸体不适宜,但战斗结束这么久了,刘家村也该派个壮丁过来打打下手吧,但是实际就是没有,这让累得满头大汗的李芗泉难免有些抱怨。
忙完了一切,已经日上三竿,李芗泉苦笑着望了一眼刘家村,算了,没必要计较,先回去吧。
李芗泉完全没有使唤马匹的经验,好不容易将这此畜生赶回到了对岸,寻思怎么还没有人出来欢迎凯旋的英雄--好歹自己帮他们化解了这天大的事,先前那个大呼小叫提醒自己的刘十二姐也不露面,她照顾自己可是老族长安排了的,还不出来帮衬一下,可是工作失职啊。
奶奶个熊的,这些宋人的行为与想法真的古怪。
李芗泉不再作毫无意义的猜测,他笨拙地将马匹拴在树上然后往住处走。一路上,次弟传来关门的声音,路边的屋里,隐隐传来大人叱咤小孩的声音,李芗泉感觉到,那门的后面,似乎有人在通过门缝偷窥自己,这都怎么啦?
李芗泉径直走到族长家门前,同样的大门紧闭,任凭他怎么叫喊,屋内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人,没有一丝的回音,整个村落,死寂死寂。
“这是怎么啦?”李芗泉心里明白,那一扇扇的门后,就有一双双的眼睛看着自己,但他真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满怀心事的李芗泉走到了刘十二姐家的院门外,他再次转头望了族长家一眼,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对待,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唉,真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气闷,我这是咋了,招人厌了?你们不是跟鞑子有仇吧?现在我解了你们的围,不要求你们把我李芗泉当英雄对待,至少不要这么来“道谢”吧。
李芗泉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一直保持到企图推开住处的门但推不开为止,这下埋在心中的不快、憋屈终于开始爆发了:“十二姐,你把门打开,这又是为何?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他拍了很久,院门几乎要被他拍碎了--如果李芗泉真要拍烂这腐朽的院门,也并非不可能。那屋里人仍然没有出来,李芗泉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整个刘家村都在拒绝自己!
第43章 别离
李芗泉实在无法解释当下的这一切,自己明明是帮了他们,他们为何要以关门闭户来沉默抗议,对,就是抗议,以这种方式来报答自己的拔刀相助。李芗泉的不忿又上了一个台阶:x的,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袖手旁观,任这些鞑子欺凌刘家村,大概你们就是喜欢被人在头上拉屎拉尿。
整个刘家村内,似乎连鸡鸭狗都归了窝,李芗泉无助的望着这静谧得有些陌生的刘家村,他只感觉到这几天的经过犹如做梦一般,为何要让我来到这个该死的、诅咒的南宋?
彷徨之中,李芗泉又回忆起与张英不欢而散的场面,这个时候,他难得的进行了换位思考:为何我与这里的人打交道时,会如此失败,是不是自己沟通的方式出了问题?站在他们的立场,是不是认为我的做法不可理喻?
嗯,一定是这样!这是一个宋元交替的时代,不是21世纪的中国,他们的思想、见识、为人之道等等,都带着这个时代的印记,我一直以来都以一种后世人的眼光看待问题,去解决问题,哪里顾及到了他们的感受。
他们也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有感情、也会高兴悲伤。开始时彼此之间没有分歧且能互惠互利时,当然相处融洽,现在一旦有了争端,矛盾就突出来了。只是,这矛盾是什么呢?不清楚!
百思不得其解的李芗泉终于屈服了,也艰难的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整个村子都不再欢迎自己,何必再赖在这里呢。他对着屋里说了句:“十二姐,请开下门,如果你们不欢迎,我取了东西就走,决不为难你们,请你相信我!”
。。。。。。
良久,刘十二姐终于打开了堂屋的大门,隔着半人多高的院墙,李芗泉看到她的双眼红通通的,竟然似哭过一般。
他心里一软,忙道:“真是对不住,我今天肯定做了令大伙非常不乐意之事,但我真的是无心的,我只想帮忙你们!”
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十二姐才移步下来,双眼只盯着地上不看李芗泉一眼,开了院门之后,便站在一边,木然的看着墙上的一窜蚂蚁抬着条毛虫大肆张扬的前进,仿佛自始至终李芗泉都不存在一般。
李芗泉盯着刘十二姐看了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句:“大人还是走吧!”
大人?!不是官人!!!
就这一句,李芗泉已然明白,刘家村容不下自己了。
他一声不吭的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房,这间房子仍然很简陋,但它是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唯一一处容身之所,当晚上来临时,当种种孤独与无助齐齐涌来,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南宋,他只有这个小小的地方独自舔自己的伤口,李芗泉甚至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
可现在,这个原先暂属于自己的小空间也不能拥有了,他又将面对那陌生、茫然的世界。李芗泉一边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也将红薯塞入自己的背包,却又没来由的有些伤心,内心一阵发紧,竟然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双眼。
奶奶的,自己真是不争气的孬种,竟然会哭。然而实现就是,他越这么想,却越感觉到自己好似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泥潭而无力自拔,泪水竟然夺眶而出,无声的任其泛滥。
不知什么时候,刘十二姐出现在门口。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双肩一耸一耸的特使、勇士的后背,他这是在哭?!这是为何,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为何如此悲伤?这一刻,她的内心起了涟漪,有些控制不住脚步的走近李芗泉,伸出颤抖的手挨上了他宽宽的背:“大。。。。。。官人!”
李芗泉猛的惊醒过来,在女人面前这副熊样让他颇有些难为情,忙一把擦掉眼角的余泪,稳定神智之后转过身目光左右躲闪的道:“先前与鞑子的交战中,挨了一记,痛得有些难受,刚才没扛住,落眼泪了,让你见笑了!”
刘十二姐顿时急切的问:“伤在何处?奴家替官人揉揉罢!”
李芗泉忙不迭的回复“没事没事已经不痛了”。。。。。。这时,他突然发现,雨打梨花后的十二姐,别有一番风韵,宋时女子在衣着上并没有明清期间那么保守,十二姐那鼓囊囊的酥胸几乎贴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