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地以北,身着道袍的一师四弟子五名道士在正山间行走,当头一人看天际,自言自语道:“十四主星,太阳星天象初成,然则,主星周遭黑影沉沉,须有卫星扈卫。”
其中一名弟子秦良臣道:“师父,太阳星下凡了?又是何人?弟子看不明白。”
“天机不可泄露也!你,会明白了。走,去见见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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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巳月壬子日(1287年5月5日),原本如墨般漆黑的天空中,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正缓缓地升起来。它那柔和的光芒,仿佛给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银纱,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在那片深邃的黛墨色丛林里,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这些淡淡的银光,让人感觉有些不太真实,但却又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而那略带暖意的南风,则轻轻地吹拂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这阵微风似乎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也给这个凄凉的世界带来了些许慰藉。
泸州西南、梅洞寨以东的茂密丛林中,一支两千二三百人丁的队伍,带着二百余匹战马劣马、骡子牲畜,以及大量的粮草物资,正猬集在一座山头的背风处,相互取暖,他们无家可归,如果不是队伍还算有序、个个背着沉沉粮食,还有一些身着兵甲的军兵在其中穿梭,估计会被人误认为又是哪里凑在一起的逃难群体。
也不全错,他们就是逃难的,如果说差别,就是他们有统一的指挥,他们有顶盔贯甲的精锐军兵保护,方圆十里内,还有他们的斥侯在打探军情。
已经过去的十天中,李芗泉的朱雀军一直在泸州外围对鞑子的转运仓廪零敲碎打,以此积蓄实力,对这些投奔的民众,他一概持欢迎的态度,但这些民众,来自泸州各地,现在聚到一块,都还非常的生疏。
其实就是朱雀军,这几天也还在初步的磨合之中,李芗泉甚至只认识其中的少数人,能叫上名字的更是少之又少,现在既然不再对鞑子“打家劫舍”,那么重点就转向了如何争取民心与朱雀军的真心支持上来了。
王大郎为代表的朱雀新军,对李芗泉的服从是全方位的,连带着望湘村、庙山镇的民众,也对李芗泉的拥护最为忠心。
其他乡镇的民众,则排在望、庙民众之后,因为他们还没有出头的人物,多是风往哪里刮就往哪里倒。
至于张靖那拨人,个个是精兵强将,他们同时又是朱雀军的中流砥柱,但他们与李芗泉的关系,用合作似乎更贴切,如何将他们拉进李芗泉的核心圈子,是他长期要做的事,朱雀军可少不了他们的支撑。
还有一些俘获的新附军,这些人没有任何根基,只能以杨奇为首,依附在李芗泉的身边,但是,他们的离心力也是最大的。
“大人、都头,十里之外,未出现鞑子踪迹!”李终明气喘吁吁的赶上队伍,向李芗泉与张靖禀告。
“好,辛苦了!大伙都歇一歇吧!”朦胧的月光之下,数千人按村寨家族聚成一个个小小的团体,如果不能将他们拧成一股绳,到梅洞寨之后,这些朱雀军的基础就会分崩离析,将来面对强大的鞑子时,朱雀军将没有力量来进行对抗。
李芗泉长叹一声,然后才大声发问:“在这里我想问问各位,为什么我们要逃难?为什么?谁能回答我吗?”
无论是张靖、王江,还是其它朱雀军、望湘村的百姓,都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这也难怪,在这深山老林里都连续走了两个多时辰了,歇歇都不行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这里有一块烤肉,现在我把它用刀分成五块,谁最先回答出我刚才的问题,就奖一块肉!但是每个人只能回答一次。”
肉?这可是好东西,顿时有人朝黑暗中的那个影子看去,当然,汪文涛是例外,他此时正忙着张罗自己一妻一妾的安寝大事。
“狗日的鞑子的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亲人,眼下鞑子大兵进犯,我等势单力薄,唯有逃离方能逃过此劫!”王大郎最先反应过来,看来,他也从心里接受了逃命的出路。
“对,把这块肉拿去!下一个答案你要留给别人啊!”李芗泉接着说:“我们逃难,我们被迫从祖辈久居之地的湖广迁来此地,我们被迫交出本就不多的口粮,我们被鞑子当成牲畜一般的杀害,我们,被他们视为最为低贱的族群。是我们自愿的吗?绝对不是,而是那个曾经保护我们的大宋被鞑子打败了!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大宋,那个曾经我们并不满意的大宋!
“想想我们曾经的大宋,我们曾经的生活,也许并不富裕,至少有饭吃有房住,朝廷的赋税也能承担,一年下来兴许还有盈余;想想我们曾经的大宋,不会把我们当狗,不会随意杀害我们,不会随意奴役我们;想想我们曾经的家庭,也许并不是大家旺族,但至少老少平安。
“大家发现没有,在大宋的治下,我们还曾经有过怨言,抱怨朝廷有不公,有欺凌,有各种各样的不平。但自从鞑子来了,我们才真正发现,我们曾经的生活是多么令人向往,那所有的不满意相对现在鞑子的统治,多么的不值一提。
“是的,曾经平平安安的生活再没有了。因为,大宋被鞑子打败了,保护我们的大宋没有了!”
李芗泉扫了一眼全场,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压抑的抽泣,他(她)们就是改朝换代的直接受害者,他(她)们享受过大宋的富足,更见证了来自鞑子的太多的压迫与杀戮。
“为什么鞑子要抢我们的土地、粮食、女人、牛羊、金银细软,还要杀我们!”
这一次,马上就有人站起来大声道,而且是一个女声:“鞑子强,大宋弱,与契丹狗、金狗一般,皆喜欢欺负大宋,抢夺我们的土地、粮食、女人、牛羊、金银细软!”
李芗泉颇有些诧异,先不说她的回答对错,一个女流之辈,敢先声夺人,说明她可不是一般人,他郑重将肉递上,并问:“正确!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女子也不胆怯,扬声道:“大人抬举了,当不得尊姓!小女子姓单名小英,字素贞!先祖乃隋末唐初的单公,讳名雄信!”
“单雄信?!哦,想不到在这里可以遇到单英雄的后人,说说看,你有甚么本领?”李芗泉来了兴趣,不叫奴家而自称小女子还有字的,这还是他在这个时代见过的第一个,还是单雄信后人。
单小英如男子般一拱手:“大人,小女子自小读了些诗书,也学得些家传武艺,粗通十八般武艺,尤喜枪与剑!”
旁边的张靖悄声对李芗泉道:“大人,泸州城东南有一大寨,名曰单家寨,丁口数千人,平日自成一系,在下前些日子曾去过一趟。寨中勿论男女,皆爱舞刀弄枪,这单家女子,多半来自此寨。”
李芗泉“哦”了一声,再次提声问道:“单女侠可是来自单家寨。”
单小英却不正面回答:“大人可曾听闻过上月泸州劫牢之事,当晚小女子便参与其中,不过,风头却被这位张都头抢去了罢。”
汪文涛笑而不语,张靖顿时大悟:“哎呀,赞画所出的双管齐下之计,一支人马便是张某率领,莫非另一支人马就是这位单女侠?先生好计谋,单女侠真乃女中豪杰!”
汪文涛摆摆手,对单小英道:“只是辛苦单女侠到处奔波了。”
单小英只是一笑:“先生的计谋却是差点将小女子陷在泸州!那晚劫牢之后,泸州无小女子容身之地,辗转之下,听闻庙山镇义民反元,前一日便赶来了。大人一直在外,不曾前来拜会,请大人宽恕则个。”
“无妨无妨!欢迎欢迎!”听到这里,李芗泉不免又是一番感慨,想不到这些民众里,竟然也是卧虎藏龙,他有意提拔,便投石问路:“如今军民两千余,正缺一名女官照料众多女眷,单女侠可愿帮衬一二,如需人手,可自行挑选。”
单小英爽快的一拱手:“既然大人吩咐,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往后大人所指,素贞绝无二话!”
果然干脆,有其先辈遗风!李芗泉正色道:“好,暂任都虞侯一职,如建功勋,再行提拔!”
这边单小英的事了,李芗泉又言归正传,继续对军民发问道:“诸位,为什么鞑子太强,或者说大宋太弱,谁能回答我吗?”
这个问题太大,很广,下面一时七嘴八舌,有说鞑子有骑兵的,有说鞑子箭法高明的,也有说鞑子回回炮厉害的,还有说大宋文官爱财武将怕死的,各种回答都有。
“好好好,你们的回答都对,但都比较片面,这肉呢,不够分了,就给还在为我们放哨的斥候们尝尝,他们更辛苦。不过,我先给诸位记下了,我欠每人一块肉,到梅洞寨后,我一定给大家补上。我跟大家说,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团结!”
其实原因嘛,还是挺多的,但当下,他只需要这一个:“文臣与武将不团结,文臣想压制武将,武将不相信文臣,而且内部也不团结,相互猜忌,或者就是保存实力见死不救,哪怕是鞑子打到门前了,内部还不能统一意见,结果被各个击破,一败再败。”
“因此,我们要团结,如果一盘散沙,就如今日白天,被鞑子一路追杀,后来呢,因为我们的团结,反而是鞑子被我们所击退,这就是团结的力量!”
李芗泉顿了顿,又道:“我们是一个整体,当中有强有弱,我必须努力做到公平公正,为了保护弱者。朱雀军有约法六章,那对大家,也要约法五章。其一,杀人者死,其二,伤人者抵罪,第三,作奸犯科者处罪,第四,当前各家各户的所有财物粮米器物等,可自行保留,但从今日的缴获开始,一切所得都必须进行配给,不得私自使用,最后一点,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得擅自行动,违者从严从重从快处置!”
张靖及忙完锁碎之事的汪文涛默默的听着,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皆心里表示了认同,就刚才所说的,就说明这位李大人有几把刷子。
第二天,队伍在丛林不紧不慢的走着,李芗泉抽了五十多箭法好的朱雀军兵及村民一起沿途打打野兽,竟也小小的改善了一下伙食,看到首领如此,队伍开始有了一些气氛,精神面貌比之昨日有了明显改观。
就在中午小憩的时候,一曲雄壮的歌曲飘入李芗泉的耳中。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
李芗泉定睛一看,却是张靖等人在吟唱,那王大郎也是泪流满面的跟唱着。
“这是什么歌?如此豪迈!”李芗泉转过头问汪文涛。
“大人,这是我大宋的军歌啊!已经多少年不曾听见有人吟唱了......”说罢,汪文涛泪流满面,一时真情流露,他喃喃道:“我大宋的军队回来了。”
歌声回荡在这茂密的丛林之中,激昂的旋律让人们心中涌起豪情壮志。李芗泉看着这一幕,深受感动。
这时,他分明意识到,这些百姓们渴望的不仅仅是生存,还有对国家的热爱和对自由的追求。他们信任自己,那我,就应该率领他们,抵御外敌,收复失地,让大宋的旗帜重新飘扬在这片土地上,而不是只关注个人的得与失。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与这些军民之间的距离,在无形之间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