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忙道:“大人,您大可不必多虑,自上回赏田赐下来,各都将士暗自相互较劲,皆言要与鞑子开战,在下倒是担心没战可打,影响将士们的士气。”
他这话真是没错,上次出征泸州,谭如晓与伍进各斩鞑子千户一名,那值得光宗耀祖的勋田赏格一兑现,刹时就羡煞了一大批人,大凡稍有些进取心的,皆盼着早日与鞑子再战,好赢些赏格下来。
“好!既有此心,当可用之!那乐共城乃鞑子上千户所,战兵七百到一千,必要时,集合县青壮一两千亦有可能,我等兵力微寡,想要攻下乐共城,没有四五千众,怕是拿不下。”
张靖点点头:“大人所言在理,因此故,我等必攻泸州,且声势要大,做大攻之假象。以调乐共城之敌出援,再遣死士潜入乐共城,合适之时,里应外合,乐共城一鼓而下,此事,不无可能。”
李芗泉仍有些犹豫:“胜算怕只有二三成,如此火中取栗之事,王大哥,你怎么看?”
论才智论武勇,王江皆不如张靖,他能混到正将之位,皆是出自当初他率望湘村民众投靠李芗泉,替李芗泉打下了基础,又在上回的破敌之战中立下了功劳,才有今日。但他素有自知之明,认准听大人的就没错,从不争功,刚才张靖所言,王江还未完全听懂,如今统领问起来,他哪里有话可说,只是脸色一凛,站起来拱手道:“末将只听大人号令!”
对这个王江,李芗泉也有心扶起来,一则是其代表了泸州军民,二则是为了与张靖平衡,于是便道:“王大哥,平日里除了操练军伍,不光是你,还有你的那下部下,都要多认认字,多看看兵书,将来会有好处的。
“不过呢,要你们主动去学习,估计效果并不一定好,这样吧,不逼一逼你们是不行的。我们来做个培训计划,这个培训得有个名号,就叫‘大宋军官讲武堂第一期培训班’,前期先由我来授课,每三天一次,时间定在当日辰时之后,一次学习一个时辰!”
看一眼愁容的王江唯唯诺诺的点头,李芗泉笑道:“不把你们的理论知识提起来,你们就是一群只知冲锋的莽汉,这以后如何独挡一面呢?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立青,来,说说你对再征泸州的想法!”
张靖喜道:“大人开办讲武堂来授课,对于朱雀军是极好的,末将建议,这培训班要不断的开展下去。
“至于征讨泸州之事,倘若泸州鞑子不入瓮,我等收兵便是,不过费些粮秣罢了,权当一次大人经常提到的拉练。大人须知,泸州不比鞑子大坝府,已十余年不动刀兵,兵将暗弱,前旬又逢大败,实力大不如前,若能拿下乐共城,则泸州局面顿开,于我朱雀军,可是一本万利,此战值得!”
“之前我安排伍监州修整梅硐城至卧虎寨的通道,以利大军行进,现在情况如何,你们清楚吗?”
“大人知道的,伍大人做事一板一眼,他应允的事,从没有随便对付的。近一个月以来,通往卧虎寨的山间小道已经开辟出宽六尺,铺有碎石的道路,完全能骑马通行,并且伍大人不光提前完成了通往卧虎寨的道路,现在已经在加宽通往梅岭堡的道路了。”
“好,还要继续加宽,标准看齐官道,这样我们就能快速在控制区域内进行机动。”李芗泉脸上犹豫神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立青,事不宜迟,速速点齐人马,从卧虎寨支取粮粖,只带七日口粮,连夜准备,明日黎明开拔梅岭堡,特别骑兵,要一个不落的出动,并且需要着甲而行,减少盔甲辎重器械的运输压力。
“立青,攻敌大略你要与汪赞画多行商议。王大哥,你去寻伍监州,一是准备粮草,二是与之商讨城中青壮皆着兵甲守卫城池事宜。你再广布哨骑,打探长宁境内鞑子动向,稍有异动,即时回报。”
张靖暗自一喜,想不到自己这一提议,统领竟然认可了,若能拿下乐共城,那汪赞画。。。。。。以统领的话说,估计要羡慕嫉妒恨了吧。
当二人走出府门,靠在椅子上的李芗泉一笑:“这回还是汪文涛的计划洞察先机,又详细到一什一队如何行军,不过,这赞画却带不了兵,他与立青互有长短,将来可有得比!”
。。。。。。
天色微明,本应还是静谧的城池,却已人声鼎沸了,通往东门的街道两侧,早站满了民众,他们翘首以望,目光皆定焦在军营之处,那方正传出此起彼伏的喝令之声。
今日朱雀军要出征。
不多时,营门大开,一队一队顶盔贯甲的骑军开拔出来,后面则是身着轻装的步卒,踏着齐坚的步伐铿锵而来,再后面是替大军运送步甲、器械的辎重营,同样英武不凡。
经过统领大人近乎残酷的训练、又经历了几场大战,脱过几层皮的朱雀军,整体也有几分精锐的样子了,就是那些辎重营的军兵将佐,比起鞑子的新附军,也是只强不弱。
看到这些大兵过来,民众一时有些骚动。
“三郎,此番出战,可要小心,留得性命回来。”
“王家小哥,昨日你夸下海口要夺十亩赏田,今日如何脸色腊黄啊,该不是被吓得尿裤子了罢,哈哈哈~~”
“阿爷,你放心,孩儿这次一定割几颗鞑子的头颅回来,不让那李二郎小瞧!”
“七姐,等着我回来,我赚够十两银子,就娶你!”
。。。。。。
征讨泸州大军最先一骑,却是张靖,他率着六百余朱雀军二征泸州,与一旬余日出征相比,这次兵锋更锐,其中刀盾、长枪各二都,神臂、重骑各一都及轻骑数十、另有一千辎重乡勇青壮,并骡马千匹,浩浩荡荡,颇有些气势。
离城门尚有十数步,便见统领立在门口,张靖赶忙翻身下马,快马奔至李芗泉跟前:“有劳大人相送,在下感激不尽!”
李芗泉取过一碗,替张靖等人盛上水酒。“但使龙城飞将在,不使胡马度阴山!张正将及诸位都头、弟兄弟们,祝朱雀军旗开得胜,汝等凯旋之时,我必洒水相迎!”
“大人,在下必不辱使命!”张靖俊朗的面庞上显出自信与坚毅,然后,他仰脖将大碗酒一饮而尽,然后翻身上马,跃出城门,整支队伍中传来豪迈的大宋军歌声。
李芗泉回到城头上,看着旌旗飞扬、士气高昂、军容齐整的大军,一时心中感慨,喃喃道:世上有难事,只怕有心人,苍天在上,芗泉叩谢,未来,我和他们一道,必定将开辟更大的疆域。
如张靖所了解到的修路进展,前一次出征之际,梅硐城与梅岭堡之间的山路还在修,这次出征,道路已大为改观。当然与官道还是存在差距的,二地之间原本有山间小道相连,不过因人迹罕至,道路皆没了疯长的草木之中。上回伍思成受理拓宽道路,又将沿途道路进行平整,有些地段铺些碎石。
想不到这条距离长达七八十里的山路,哪怕多是在崇山峻岭之间出没,伍思成却只花费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 了大半。当然,这也与李芗泉调遣了五百多俘兵给他修路有直接的关系。
于是,尽管从卧虎寨至梅岭堡之间的道路还在拓宽之中,但无论如何,行军的速度已经快上许多,只用了一日一夜,张靖人马便抵达庙山镇区域。
汪文涛的住所早已迁至该地,因斥侯早已提前通知,他出门三里相迎:“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此番有将军坐镇,泸州鞑子敢不心惊胆战乎?”
张靖对汪文涛的恭维不以为意,他只是一板一眼的拱手道:“本将奉统领之命,既是替统领整饬军伍,又兼有打战之事,还望汪军师在粮秣给养费些心思。”
汪文涛哈哈一笑:“汪某曾建言统领虚兵攻泸州,实兵取乐共,将军此番出兵,可带有统领大人出征策略?”
张靖眉毛一挑,哎呀这个赞画,跟我想一块去了,好生厉害。脸上却若无其事:“军师所言有理,某麾下数名都头同样这么看。至于出征策略,大人只道本将要与军师相商。”
他言下之意,我下面的都头也能想得出这计画来,你的谋划不过尔尔。张靖比汪文涛厉害的地方,是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更熟读兵书,他不会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马上语锋一转:“汪军师,乐共城非梅岭堡可比,甚至大过梅硐城,想要强攻此城,几无胜算。某欲遣得力人手潜入城内,再调精锐布于城外,一旦城门得手,即刻杀入城中。因此故,本将需青壮一千,民夫杂役二千,配齐盔甲旗帜,如此这般。”
汪文涛呵呵一笑,只道“自然自然”,又带张靖入得议事厅,并将这些时日探得的敌情一一陈述给张靖,后者听完,只觉心中一凛,这汪文涛竟然将北至泸州、南至乐共城之间的消息探得这般清晰,原来他已算准统领必将安排人马出兵征讨,此人琢磨上官的心思,却是一猜一个准啊。
不得不说,这方面确有些本事。
正在这时,四名斥候押来二人,来人说是来自先家岩,有要事请见朱雀军首领,并有密信一封。汪文涛与张靖皆是一诧,接过来信便阅。
半响,汪文涛哈哈一笑,要论行军打仗,他不如张靖,但说到出谋划策,却不在张靖之下,道:“一概粮草盔甲器械,汪某不仅在卧虎寨已备了些,此处也留足了十日口粮,足堪耗用,何况打下乐共城,会有相当补益,将军自不用愁。眼下这先家岩来信,却又是拱手送上一份大礼,不用就可惜了。如今我另有一计,供将军参详,如此,夺乐共城如探囊取物也。”
说罢,汪文涛娓娓道来,张靖听完,暗自一叹,哎呀,好个连环计!!!但他有些犹豫:“汪军师,此计未免有些不正,况且,你如何断定赵狗会出兵先家岩。”
汪文涛又是哈哈一笑:“我乃统领赞画,凡是有益于统领之事,有益于朱雀军之事,有益于大宋之事,正耶邪耶皆不在汪某考虑范围之内。至于赵金那厮,我素知他的德行,汪某断定,泸州鞑子必在两日内出兵,事不宜迟,我等先鞑子一步开拨。认贼作父不仁不义的腌臜厮赵金,下不能安民,上不能讨行中书省欢喜,又不思操练,疏于城防,只知横征暴敛、整日寻欢作乐,让此等猪狗不如的东西占据大好泸州,岂不是暴殄天物,我等不取,却要留给何人?!”
张靖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的汪文涛,内心一阵汗颜,心道自己还想与之比试高低,哪知他胸中装着的,是大宋的大好河山,这等人,真有鸿鹄之志也!
不过,他哪里知道两年前,汪文涛的美妾,被到乐共城“体察民情”的赵金无意中看上,连番调戏,如果不是汪文涛带着妻妾连日出逃,其妾差点就被虏去泸州城,将此视为耻辱的汪文涛,便发誓与赵贼势不两立。
只是,在未投朱雀军之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想要扳倒赵金,可谓天方夜谭。不过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西,如今汪文涛成为朱雀军首屈一指的参谋,更节制梅岭堡军,这个时候要说砍了赵贼的头有些吹牛,但掀翻那厮椅子的本事还是有了。
对于朱雀军而言,若能拿下乐共城,也是一件相当补益的事,至少在泸州地带,形成了梅岭堡与乐共城互为犄角的局面,如果还能将先家岩、单家寨拉上,那么,在泸州西南,朱雀军将在事实上形成控制。
因此,于公于私,汪文涛都要把这件事做成,既报当年赵贼羞辱自己之耻,又替朱雀军在泸州打开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