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南早有跟官府大干一场的想法,只是为了帮中兄弟的生计,尽力隐忍,早上亲见东方颖等人杀官屠兵直如砍瓜切菜,那叫一个痛快。
他忍不住也想像她们一样放手大杀,此刻见官军来者不善,听了兄长的吩咐,心下一阵热血沸腾,兴冲冲地答应一声,返回舱中拿烟花去了。
东方颖和明川蓉美也发现了官军的船只,想来必是延平府那边的道台衙门通报了情况,让这里的驻军来拦截自己一行人。
东方颖叹了口气说道:
“看样子是不能轻轻松松进城去玩啦,又得大闹一下府城了。”
明川蓉美淡淡一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不依不饶,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蓝芷心对此也是习以为常无可奈何了,说了一句:
“颖儿妹妹,你们看着办吧!我们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招呼了甘桃仙,自顾带着两个丫鬟下船舱去了。
东方颖对南宫慧月和黎娇众女说道:
“月儿姐姐,你也带着她们先下去躲一躲吧,等打跑了官军再出来。”
南宫慧月知道现在自己还帮不了她,自是不能给她添乱,对她最好的帮助就是保护好自己,和看护好这帮姐妹。
于是交待她自己当心点,就拉着黎娇和陆秋樱众女,走下楼梯到底舱暂避风头。
詹瑞龙、邝致远和石大江几个男人自然不会退缩,郭云杉和林小峰反而跃跃欲试地说道:
“师父,我已经跟龙哥学会怎么用枪了,这些官兵正好给我当靶子!”
“是啊东方,我也想实战一下,这次可是一个好机会。”
东方颖想了想,对郭云杉说道:
“云杉,你要留在上面也可以,但是必须去跟南宫阿姨要那件乌蚕宝衣,穿在身上才行。”
郭云杉听说那是一件刀枪不入的护身宝衣,早想见识一下,于是答应一声,跑下去找南宫慧月去了。
众人说话间,那两条大船已经近在咫尺,船头相距仅仅一丈左右时,两边的甲板上忽然同时抛出一条粗大的麻绳,凌空架成两道绳桥,拦腰对准建安帮的船身旗杆和桅杆阻拦过来。
东方颖冷笑一声:
“雕虫小技,毫无用处!”
她迅速抽剑跃起,对窦氏兄弟说道:
“两位龙头,驾船冲过去就靠你们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剑劈空斩下,“唰唰”两下将横架的两条麻绳砍断,身子一旋,抱住船头旗杆。
在她跃起身时,窦北已经操起竹篙,在船身右侧探下水,猛力一撑,喝道:
“弟兄们,全力向前划!”
四个船工同时划动两边的船桨,船尾的舵手也猛力摇橹,坐船像是离弦之箭,急速从两艘官船中间窜了出去。
两艘官船也不敢靠得太紧,中间还是有三丈左右的空隙,而建安帮的雀船只有一丈五宽阔,堪堪从中间急驶而过。
官船阻拦失败,立时从左边那艘船上发出一声号令:
“调转船身,前后包围贼船!”
两条漆成暗红色的官军鸡公船,当即在水手操作下,转弯交叉而过,划了一个弧形,从后面追向雀船。
东方颖跳下船来,拍了拍手笑道:
“窦大哥,官兵跟你们比速度,堂堂的建安帮不会被追上吧?”
窦北摇了摇头:
“要是单纯比速度,让他们多长两条腿那也是枉然。”
“不过官军这一次可是兴师动众,势在必得,前面又来了两艘兵船。”
东方颖急忙转头望向前方,果然又看到两只与之前差不多大小的鸡公船并驾齐驱,鼓浪而来,这次却是几乎连在一起,绝无可能再穿身而过。
这段江面虽宽,但是正处于枯水期,两侧礁石嶙峋,最深的位置已被占据,想从旁边绕过去也是不可能了。
如窦北所说,官军似乎势在必得,来了个前后夹击,铁桶合围,让雀船无路可逃。
四周水域的商船渔船一见官军这个架势,不用警告,就自觉地躲避不迭,宽阔的溪面上瞬间只剩下五条船只对峙。
后面的官军主船上“啪”的响了一枪,有人高喊道:
“白马红巾,你目无王法,残杀朝廷命官,插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
“窦北窦南两位龙头,劝你们不要一时糊涂,葬送建安帮的大好家业!尽早回头是岸,停船交出白马红巾,才有活路……”
窦南手中拿着一根烟花炮筒,哼了一声:
“狗官兵让我们卖友求荣,简直是做梦!大哥,放信号叫弟兄们来帮忙吧!”
窦北点了点头:
“好,咱们建安帮就跟官军斗一斗,放吧!”
窦南二话不说,打火折子点燃引线,右臂高举对着天空就是“嗖”的一声,一发焰火腾空而起,在善见塔斜上方轰然炸开。
那烟花炸开之后化作一只宝船形状,五彩斑斓,熠熠生辉,与善见塔红色的塔尖遥相辉映,竟似“宝塔飞舟”一般奇幻。
明川蓉美抬头看向那座七层宝塔,突然对东方颖说道:
“颖儿,我有个想法,这座宝塔是附近的制高点,在上面埋伏居高临下,江面上的船只一览无遗。”
“我在上面只要杀一儆百,灭掉几个头目,震慑住官军,他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那样我们就能从容离开了。”
东方颖沉吟道:
“可是就算我们能离开,那你怎么办?总不能把你丢下吧!”
明川蓉美微笑道:
“我可以沿着河岸追上你们啊,你们可要等我回来。”
东方颖点了点头,对窦氏兄弟说道:
“把船靠向右岸,让明川姐姐上岸。”
窦北和窦南答应一声,吩咐舵手右转,哥俩一同撑篙,将船身也往右推去,雀船摇头摆尾,朝善见塔下的岸边急速冲去。
那前后四艘鸡公船,见状也跟着转弯,也是又撑又划紧追不放。
很快就靠近了岸边,那里长满了水草和莲叶,窦氏兄弟用船篙抵住岸边,船头轻轻碰到水底淤泥,停了下来。
明川蓉美正要跳上溪岸,林小峰却叫住了她:
“明川小妞,把这个带上,或许有用。”
说着递给她两个手榴弹,明川蓉美点了点头,接过手榴弹,背着洋枪,纵身一跃,跳上了不高的溪岸,快步奔向山坡上那座高塔。
众人回过头来,只见四条鸡公船也已经堵了上来,将雀船三面围住,动弹不得。
先前那艘官军的主船又传来一个得意的笑声:
“哈哈哈看你们往哪里逃!白马红巾,本游击向来慈悲为怀,不愿伤及无辜。”
“你快些主动投案受绑,我对你身边的其他追随者一概宽宏大量,不予治罪,怎么样?若是冥顽不灵顽抗到底,那遭殃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人喽!”
东方颖还没回答,詹瑞龙已是破口大骂道:
“别说你们这些狗官说话不可信,就算是真的我们也不会向你们屈膝投降!”
“有种的亲自过来抓人呀!爷爷等着送你上西天呢。”
“大胆反贼!”
那主船上的一个都司将官喝道:
“既然你们宁愿给白马红巾陪葬,那就怪不得我们手下无情了。”
“一汛和二汛的弟兄们,给我上,拿下反贼!”
马上就有两艘鸡公船上的兵丁领命吆喝,举着枪矛跳过船板,杀向东方颖等人。
东方颖正要挺剑迎上去,詹瑞龙已经先开枪了,他两只手平端两把洋枪,同时扣动扳机,
“砰砰”两声,两个冲在最前面的清兵当下中弹,啊啊两声惨叫,扑面从两船相接处的缝隙摔下水面。
见詹瑞龙开枪了,林小峰和石大江也不客气,各自开了一枪,此刻距离官兵又近,人数又多,那是一枪一个准,紧跟着两个清兵中弹落水。
就连郭云杉也是瞄准一个矮胖清兵一枪射去,正中他的大肚子,让他仰面倒在甲板上连连哀嚎。
郭云杉兴奋得握拳大叫;
“我打中了,我打中了……”
众清兵顿时吓了一跳,没想到匪徒里面不仅有洋枪,而且还敢开枪射杀官军,这可跟一般的贼匪大不相同,一时纷纷停下脚步,彷徨不敢上前。
那个都司气急败坏:
“混蛋!真是自找死路的一帮逆贼……”
“来人,弓箭手准备,给我放火箭,烧死他们!”
随着一阵呼应,主船甲板上奔出一队弓箭手,箭头上包裹着沾油的火棉,用火折子点着了火焰。
那个都司正要下令放箭,突然半空里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那个都司手捂脖子,一串血水喷泉一般从指缝间射出,他白眼一翻,轰然摔倒在甲板上。
都司身后的周游击大惊失色,抬头四顾,突然又是“砰”的一声,从天而降的子弹打掉他的一只耳朵。
周游击急忙捂着头部,转身逃进船舱,大吼道:
“众兵听令,快快给我放箭!”
那队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张弓搭箭,就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一枚炸弹落在船头甲板上,将十来个弓箭手炸得尸块纷飞。
弓箭手刚点上的火箭,落在船板上,与炸弹的火焰汇合在一起,顿时将官军主船引燃了起来,火光漫延。
其他三只鸡公船的主官都是千总,见状也顾不得再去抓捕白马红巾了,吆喝着让手下赶紧救火,保护游击大人要紧。
东方颖本想亲自杀上官船,再像延福门码头那样,杀一队人立威,吓退另外一队人。
现在倒好,自己都还没出手,詹瑞龙几个跟自己徒弟郭云杉,就已经把这事给办了,再加上明川蓉美居高临下那致命一击,官军整个都乱了套。
当即对窦氏兄弟说道:
“没想到官军如此不堪一击,也不用跟他们纠缠了,还是把他们的船顶开,冲出一条路,咱们拍拍屁股走吧。”
窦北点头道:
“也好,我们建安帮本想跟官军撕破脸打一场,看来都不用我们出手了。”
对窦南说道:
“二弟,就依东方女侠的说法,咱们俩用竹篙把官船推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窦南也说好,当下与兄长一人一边,用竹篙顶住一只鸡公船的左右船头,使劲往后推,硬是将那只鸡公船推得不住后退。
而雀船上的六个建安帮船工,也不失时机,操作着雀船,从一条逐渐拉大的空隙中,穿行了出来。
窦氏兄弟帮忙撑船,很快就钻出了四艘鸡公船的包围,驶向了江心。
而那三四艘鸡公船的官军,还在乱糟糟地提水救火,或者跳到主船上拿着枪矛扑火,竟是顾不得建安帮的船只逃走了。
东方颖转头看向后边的宝塔,只见在第五层塔身的外廊栏杆处,明川蓉美端着枪站在那儿,向自己挥了挥手。
东方颖喊道:
“快下来吧,我们在前头等你。”
明川蓉美只回答了一句:
“好。”
东方颖心下感叹,真是时代不一样了,若是还靠着以前纯粹的武功打打杀杀,面对像清兵和土匪这样的乌合之众,还有胜算;
可要是遇到训练有素的洋枪队,再好的武功也吃不了兜着走,自己可要赶紧学会用枪,多一技傍身,总是有备无患。
这次也是幸运,刚好有这么一座宝塔矗立在岸边,俯视着三江交汇之处,让明川蓉美藏身其间,两枪一弹就打趴下了官军。
窦北窦南跟手下船工配合,绕过礁石浅滩,很快向前扬长而去,转过建溪与松溪河的会合口,折而向东,水面渐窄。
东方颖见已经把官军甩开了几十丈,不见了踪影,便让窦氏兄弟停船靠岸,等待明川蓉美。
还好没过多久,明川蓉美也沿着溪岸追了上来,跳上船与东方颖抱在一起。
这时下面船舱的众女也知道摆脱了官军,陆续走上甲板,互相庆贺。
甘桃仙问道:
“现在既然打败了官军,那还去不去府城里玩呀?”
东方颖微笑着看向窦氏兄弟,窦南豪气地说道:
“当然要进城啊,这是我们的地盘,怎么说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管它官府还是官军,我们自有办法。”
说着吹了两声口哨,只听得对岸也回应了两下口哨,随即四五条小篷船摇了过来,远远地便有几个人喊道:
“大龙头,二龙头,我们接应来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