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响彻整个寒城。
谁做皇帝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可酥绵不一样。
她是久负盛名的华阳公主,世人眼中救死扶伤,悲天悯人的神明。
现在,她更是代表了万千无权无势的百姓。
她是黑暗中第一缕朝阳,是第一棵破土而出的小草,是打破枷锁的棍棒,是挣扎在压迫和教条之下,想要一个公道的女子。
吾皇万岁。
萧衍震惊地转身看着四周跪拜的百姓,才意识到他真的败了。
华阳公主的局,在十年前。
这一局胜了南燕诸皇子,胜了南燕礼教。
自己的阴谋算计打乱了华阳公主的布局,却也在混乱中,让她赢了民心,也赢了天下。
“空桑流鸢,你要如何处置萧氏全族?”
酥绵微仰首,声音清冷淡漠:“杀。”
一声令下,便有将士拔出刀剑,将在场的皇族一个一个削首。
“不要,不要!空桑流鸢!”
萧衍大喊:“为帝要有仁慈之心,你赶尽杀绝是要遭反噬的!”
“仁慈?”酥绵嘴边噙着笑:“你对我仁慈了吗?”
她抬手,一柄剑从将领的腰间飞出,落到萧衍手上。
“我不杀你。”
“就像你要留下我一样,萧氏我也只留你一个人,封为北黎王,如何?”
萧衍握着剑的手不断颤抖,眼底很快汇聚起悔恨的泪水。
“你在羞辱我。”
酥绵挑眉,似笑非笑的眼神挑衅着他:“朕!只是给了你同样的选择。”
“这天下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海晏河清,万民安乐不就是我们的心愿吗?”
“灭族之仇,亡国之恨,有什么大不了的,放下吧,好好当你的北黎王,多好。”
萧衍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满眼充满红血丝,极度的悔恨如同狂风暴雨侵蚀着他。
恨自己与虎谋皮,恨自己低估空桑流鸢的野心,更恨自己不够狠,留下祸患。
如今,自己才是自食其果,为别人做了嫁衣。
酥绵转头看向子兰,她缓缓伸出手,勾起温柔的笑:“子兰,今日我们大婚,不要耽误吉时。”
还穿着礼服的萧衍错愕地转头,才看到身侧不知何时也站着一位穿着喜服的男子。
时至今日,他是真真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子兰仰头看向那高台上的红衣女子,初遇酥绵的景象与现在重合。
废墟之上,那宛如神明的红衣女子向他伸出手来,愿意与他共站高台。
“上来,大计已成,我许你往后余生。”
酥绵的话充满蛊惑,让子兰忍不住想向前迈步,朝她走去。
子兰抬起脚,迈向第一层石阶,可他的脚悬停在石阶之上并未落下,犹豫片刻后竟又收了回来。
“子兰?”酥绵布满碎裂星光的眸子动了动,她的语气充满诱惑:“你上来啊,我们成婚,以后你就是万人之上的帝夫,我与你共享江山。”
子兰仰头看向酥绵,他眸中含泪,摇了摇头。
“子兰,上来。”
酥绵伸出的手一直抬着,嘴中不断重复蛊惑人心的话。
“子兰,上来!”
酥绵的话突然转冷,甚至带了命令的意味。
“子兰!上来!”
酥绵厉声催促,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
“不是你要我的余生吗?为何不敢上来!”
“不是你想要伴我一生一世,永远也不离开吗!为什么不敢上来!”
空气好静,只有酥绵怒吼的声音在高台响彻,回荡。
除了萧衍、子兰和酥绵,其他人全都紧紧地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看一眼。
“子兰!”酥绵眼中闪着迫切的目光,她伸出手极力地想子兰走到自己身边。
“上来,陪我一起,这里好冷。”
“这里好冷。”
“上来陪我好不好,好不好。”
子兰看着那持续伸出已经冻白的手,又看向酥绵渴求的目光。
一滴泪从他眼中落下,滑过那颗魅人的泪痣。
他略带哽咽,声音暗哑,他问:“应明哲……在哪儿?”
酥绵伸出的手指微颤,她期待的目光也略有收敛。
子兰痛苦地继续问:“晁玉…在哪儿?”
子兰突然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大声质问:“你的雀羽卫!南燕军在哪儿?”
“晁玉带领的黑甲铁骑和东凌军在哪儿!!!”
“你让我把八万西钤军调到边界是为什么?”
“司徒飞白到底是要隐藏去哪里的军队!”
“你告诉我!”
子兰悲痛地抬起头,看向酥绵明亮的黑眸。
“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酥绵眼底那迫切的目光渐渐消失,她慢慢收回手,挺直脊背。
“他们?”
酥绵侧眸看向石阶下的子兰,毫无情绪地勾起唇,声音似乎比寒城常年不化的雪还要冰冷。
“当然是在西钤啊。”
子兰闻言身子猛地一颤。
西钤……
此时此刻,西钤兽城。
十三亲自带领黑甲铁骑和三万东凌军与应明哲带领的雀羽卫和一万南燕军一同攻破兽城防守。
兽城最有利的兽团此时大部分都在酥绵的登基典礼上。
西钤军被调到边界,兽城守备空虚,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杀入西钤皇宫。
刀光剑影,猛兽扑杀,十三浑身染血,人海厮杀,一刀劈开西钤宫门。
“他这不要命的打法,是跟谁学的!”应明哲立刻让晁玉把十三从人海中扯出来。
怎么说也是一方之王,死在这儿得不偿失,东凌那边也不好交代。
实际上,这一战十三根本不用来,他却瞒着酥绵执意上战场。
最后一道宫门打开,已经是西钤摄政王的谭兴,带领百官走出勤政殿,看着面前几位熟悉的面孔。
他苦笑着问:“师兄,师父想杀我,何苦如此大动干戈。”
司徒飞白看向应明哲和十三,应明哲对他点头,随后便和十三带领众将士后退了几步。
司徒飞白为难地低下头,不想与谭兴对视。
“你已经不是我师弟了,别再叫我师兄。”
谭兴双膝直接跪在地上,他淡然地说:“今日我愿意赴死,师……司徒公子,能否做主,放了百官?”
“师父不想杀你,也不会杀他们,我们只要将兽城禁卫,换成南燕军,以后由南燕军负责兽城安防。”
“师父……她这是什么意思?”谭兴仰头问。
司徒飞白走到谭兴身前,蹲下身痛心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不明白吗?”
“你永远也不能离开兽城,而子兰公子,也永远不能再回西钤。”
“只有这样,师父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