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监非常为难地将手中奏折和书信双手交给十三。
十三将奏折翻开,他眸光微顿,浑身的血液瞬间凝滞。
他笑了笑:“原来是陛下和子兰要再行婚礼,叫你去观礼呢。”
十三笑着,将奏折和书信递给晁玉。
信上所写,空桑流鸢和九方兰若将再次举行大婚仪式,又理解东凌事务繁忙,东凌王不必亲自前来,只派遣使臣便好。
“王上……”
晁玉心疼地看着十三,当初形影不离的二人,如今竟是如此局面。
十三艰难的撑起身子,看向殿内关闭的木窗。
“晁玉,外面花开了吧?”
晁玉犹豫着说:“王上,现在花都要落了。”
“你把窗打开,孤想看看外面。”
“好。”
晁玉用撑杆将木窗撑起,殿外的风瞬时吹入,拂过十三的面庞。
十三看着窗外即将开败的花丛,他叹息道:“是啊,此时东凌的花也要落了。”
“北黎四季寒冬,没有这样花团锦簇的场景,她大婚还是有些颜色的好。”
“你命人去南燕采一些色彩鲜艳的花,她大婚之时,送去北黎,算作贺礼。”
“臣知道了。”
十三失了力气,躺到床上,他抬眼看向床边已经凉透的汤药。
他艰难地伸出手,骨骼分明的手指端着药碗送到嘴边。
冰冷又苦涩的汤药吞入腹中,十三才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睡去。
本是没必要喝的,可现在……他想去北黎看看。
……
此次大婚,只是要弥补上一次的不足。
哪怕天下未定,皇帝和帝夫的大婚也不能如此草草了事。
这是一国的脸面,也是彰显国威的时刻。
原本通向高台的石阶除了扫不尽的积雪什么也没有,可此时却花团锦簇,绵延不绝,从最底端,一直通向最高处。
在庄重威严的礼乐声中,酥绵和子兰顺利完成了拜礼和祭天仪式。
他们一袭红衣华服,携手走过所有鲜艳的花朵,一同登上高台,接受来自各地群臣和百姓的叩拜与祝福。
很远的一条街道上,十三满脸病容地躲在一根柱子之后,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眸子,偷偷遥望着高台上那红色身影。
“王上,你可以躲在百姓之中,没必要躲这么远。”晁玉跟着十三一起躲着,他说话也变得偷偷摸摸。
明明附近这几条街道一个人都没有,百姓全都挤在祭台附近。
十三摇了摇头,轻拍自己的心口:“离得太近她会感应到,她会生气。”
永不相见。
他站在如此远的地方遥望着她,应该不算违背她的意思吧。
只要她不知道便不算相见了。
“王上,药王谷回信了,乐桃答应处理好药王谷的事情就回来。”
晁玉拿出一个小竹筒,他不忍地说:“乐桃来信说……这里面有她最新研制的药粉,让血红豆的子蛊脱离寄主也能存活,这样……这样她就不会发现……”
晁玉说着话,眼泪已经落到脸边。
十三却将竹筒接过来,笑着说:“这样很好,她不让我死,可我撑不住了,就再骗她一次吧。”
十三手指摩挲着手中竹筒,他笑着抬眸问晁玉:“你说,她如果知道我死了,会有一点点的伤心吗?”
“王上!”晁玉痛心说:“您如今已经……还要管她什么意思?”
十三落下眼尾滴下一颗泪,他苦涩的笑着:“我希望她不会,可我又觉得她会。”
“您是欺骗过她,可当今乱世,您也没错,你们之间没有谁欠谁。”
“晁玉。”十三转头看向高台上接受众人跪拜的红影说:“我死后,她很可能会封你为东凌王,答应我……无论她想做什么,东凌都要支持她。”
站到此时,十三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王上!”晁玉扶住十三:“如果她要在东凌大开杀戒呢?”
十三沉思着,忽的抬眸又看向酥绵身边的那人,他抿起苍白的唇。
“那就要看……那人如何做了。”
十三眼睛一直盯着高台上的红影,哪怕他根本看不清上面二人的容貌,他也能想象出,此时的酥绵一定非常美。
“别让她知道我死了,哪怕只有微弱的可能,也别让她难过。”
琥珀色的眸子中满是不舍,瞳孔中的红色身影犹如烙印落在心头。
他的眼皮好重,好想睡。
如果可以,他真想再多看她一眼。
哪怕是……一眼……
满城欢闹的礼乐声中,十三在空荡的街角,终于安心地闭上双眼。
任凭这漫天风雪带走他最后一口气息,吹过酥绵的发间。
高台上,酥绵神情微滞,视线转而停留在远处一条空荡荡的街道上。
子兰察觉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见,他转头柔声问:“在看什么?”
酥绵转头对他温柔地笑着:“什么也没有。”
……
大婚第二日,酥绵在未央宫醒来。
红罗幔帐,软玉温香。
殿内炭盆不断散发出热气,阵阵梅香从殿外传来。
酥绵翻身搂住子兰的脖颈,在他颈窝处,睡得香甜。
她呼出几口热气,轻轻抿唇笑了。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面前很快传来男人暗哑的声音:“没怎么睡。”
酥绵睁开双眸,半撑起身子,秀发散落在面颊,她轻轻摸着子兰的胸口。
“昨晚弄疼你的伤口了?”
子兰瞬间红了脸,羞赧地说:“没有。”
“就是有些睡不着。”
酥绵笑着坐起身:“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一个人去上朝。”
子兰起身搂住酥绵的腰,贴在她耳边宠溺地说:“陛下一个人去上朝,然后把所有奏折都搬到我这儿来,让我看,你也没让我闲着啊。”
“瞧你。”酥绵嗔怨道:“让你干点儿活还埋怨起我了。”
“我可是病人。”
酥绵抬手将子兰按回床上:“你就在这儿安心睡,等我上朝回来,再和你一起睡。”
子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一半的脸,他小声说:“那我等陛下。”
酥绵又给子兰掖好被子,才掀开红帐,走下床。
宫人纷纷端来洗漱用具,给她净手洗漱。
殿门打开,酥绵转眸看向殿外雪地中跪着的身影,眸光瞬间冷下来。
碧芜从那人身侧走过,到酥绵身旁。
“查清楚了?”酥绵冷声问。
碧芜点头:“是,东凌王的确在您大婚之际,偷偷离开辽城,之后便没了踪影。”
酥绵将手中的茶杯轻摔在桌面,又小心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寝殿,生怕吵醒殿内熟睡的人。
昨晚她就收到东凌王失踪的消息,便让碧芜连夜调查。
碧芜继续小声说:“陛下,晁玉天不亮就跪在殿外了。”
酥绵深呼一口气,冷声说:“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