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眼狼”泉男产举起手中蒺藜骨朵,对准安市城距离敌楼稍远的一段城墙。
“白虎营,攻上去!先登城者,官升三级,田赏百亩!”
“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再度响起,连绵不绝,似乎想要借此点燃所有人的血液。
保护厢车云梯的步卒猛然加速,在其身后督战的伍长、什长们不断驱策着推着厢车的役夫卖力气推车。
很快,厢车云梯就绕过自家的盾牌手和弓箭手,直扑城墙。
须臾之间,三、四辆云梯就被城墙上射出的床子弩击碎或者点燃,只有五辆云梯最终搭上了城头。
推车者迅速拉动车厢下的机关,云梯顶端的排板“嘭”地一声砸落下来,前端的铁橛子一下就将云梯、厢座和城墙牢牢地钉在一处。
泉男产麾下一名勇悍的将校,嘴里死死叼着用一块破麻布裹住些许锋刃的长刀,单手举着一面厚实的铁盾,另一只手和双脚交替配合,敏捷如猿猴般向城上攀援。
“上,杀上去,城里的金银随便拿,女人随便睡!‘莫支离’大人说了,先入城者,大大有赏!”
不知道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立刻引发了如雷欢呼。
“莫支离”是泉男产在控制景福城,拥立一个和高建丽有亲戚关系但是却并非直系的小国王之后,自封的官职。这个官职和他阿爷那个“大对卢”平级,不过却兼顾了军政大权,相当于大周那边的中书令兼兵部尚书。
这个官职还没有流传开,大多数扶余兵对这个官职只是有所耳闻,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能瞬间叫出“莫支离”,用这个“莫支离”来称呼泉男产,多半是对泉男产和扶余国目前朝堂很有了解之人。
不过,由于场面极度混乱,一时间也没人能够找到刚刚那声喊叫,最初到底是谁喊出来的。
各座云梯上瞬间附满了人,五条蚂蚁搬家似的黑线正在齐头并进,飞快向安市城的城上蔓延。
由于安市城修得比较早,没有那种更先进的“马墙”(城墙上凸出去的一块),大祚荣率领的靺鞨联军在拿下这座城池之后,又不会修建空心敌台、敌楼(注:一种从城墙延伸出去的临时木台子,为的也是增加守城者攻击角度),所以当云梯贴近墙面之后,那些床子弩就不怎么好用了。
城墙上的靺鞨守军只能放箭,乱箭如雨,不断将攀爬者击落。
后续的扶余士兵,则在重赏和督战的将校们的催促下,挺身上前去补充掉落者空下的位置。
他们也学聪明了一些,借助云梯较为宽大这一特点,几人合力在外侧和上方举着盾牌,抵挡飞矢和落石。
然而,就在一队人攀着宽大的云梯,马上就要到达城头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一盆冒着滚滚热气,仿佛能将人瞬间融化的油腻液体,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准确无误地浇在了最左边云梯上那十几名正奋力攀爬的扶余士兵头顶。
这就是守城利器之一:金汁。
所谓的金汁,就是一种以砒霜之类的毒药,混入人畜便溺之中,放在大釜里充分熬煮化开,及至滚沸之后方能使用的液体。
从城上往城下泼洒、倾倒,滚沸的金汁,能给试图攀援城池的敌人带来灭顶之灾。
因为它们能够从盾牌缝隙间流淌下去,举盾防御都很难防住。
不仅如此,金汁还自带令人作呕的恶臭,会令人生理上产生极度不适应。
而最最要命的是,这玩意如果粘在身上,即便不被烫伤、烫死,也很容易中毒身亡。就算被救回去,金汁沾染的伤口几乎百分百会溃烂、发脓,伤兵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攻城之战的时候,攀援城池的士兵最害怕的就是遇到金汁,因为一旦被这种东西伤到,下场往往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凄惨。
刹那间,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那些不幸中招的士兵们痛苦地翻滚着从云梯上跌落下来。
一副云梯顿时清空,有些甚至没有被金汁沾到的士兵,居然也吓得从云梯跳了下来。
哪怕摔死、摔断腿,他们也不想被这可怕的金汁碰到。
好在,这时候负责掩护的弓箭手们也跟了上来,他们 迅速做出反应,弯弓搭箭,瞄准城头上的敌人,毫不犹豫地射出一支支致命的箭矢。
安市城的城墙长度、宽度都很有限,刚刚为了运送和泼洒金汁,留给弓箭手的空间十分有限。
因此,城上的靺鞨弓手没办法利用对射的方式,对城下的扶余步弓手进行反制。
城上的靺鞨兵纷纷中箭,有的直接倒地身亡,有的则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然后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坠落,和云梯上受伤掉落的士兵一同狠狠地砸向坚硬而又冰冷的地面。
无论是这些来自扶余镇军大营的士兵,还是那些来自白山黑水之地的部落勇,此刻仿佛都已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大地,仿佛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到底是没什么守城的经验,虽然大祚荣知道一些守城方略,但是在细节安排上就要差许多。
他的确让人准备了金汁,不过却大大估算错了金汁的消耗和熬制难度,他准备的金汁迟滞住了一座云梯的工程速度不假,可是几锅金汁连汤带水地倒下去,这种“利器”就基本消耗殆尽。
再加上,安市城的城墙被步弓手压制,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刚刚那个叼着长刀带头攀登云梯的扶余骁将,终于以牺牲几十名下属宝贵生命为代价,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了第一个逼近城头的扶余士兵。
他喘着粗气,满脸疲惫,但是眼神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弟兄们的命不能白死,他一定要奋力拿下这座城池!
“杀!”
他将手中插满羽箭的蒙皮铁盾奋力向城头一扔,砸倒两个试图靠近他的靺鞨兵。
然后,他双脚用力跳起,从半空中如扑击猎物的鹞子般,稳稳落到了城墙上。
而就在这时,两杆长枪立刻一左一右向其推了过来。这人躲开其中一支,又用带着护臂的手臂猛拨另一杆长枪,冒着被长枪刺穿手臂的危险,他最终成功将这把拨离自己的小腹。趁着敌人稍一愣神的工夫,他用右手快速从口中接下长刀,贴着枪杆向前平推。双脚同时用力,快步前跑,四根握枪的手指一下子被削断。那个靺鞨兵痛不欲生,刚想开口嚎叫,这个扶余骁将就挥刀送了他一程,让那人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