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啁!”
羽毛黑亮,身形流畅健壮的雄鹰尖啸一声,两只脚不安的来回跺步,响亮的声音莫名显出几分焦急。
足有一人多高的石洞此时显得有几分逼仄。
“咳咳……”
阿娩刚想安抚它一下,一张口铁锈味在喉咙里泛开。
下一瞬血争先恐后的从唇角涌出,染红了素色衣裙。
“啁!!”
黑鹰尖啸声更加急促了,刺的人耳膜发疼。
它急的在洞里转圈,它体型比一般的鹰大上很多,转身时难免碰到她,肉眼可见的,她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骨折了。
一放松下来,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啃食着她的理智,尤其是胸口处,似乎是掉下来被巨石波及,肋骨断了,也不知道伤到内脏没有。
阿娩苦笑了一声,牵动胸口又是一口鲜血溢出。
好了,多半是了。
看来以后出门得看看黄历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鹰兄……”
阿娩气若游丝。
“啁!”
黑鹰长啸一声,忽然翅膀一扇飞出了山洞。
阿娩,“……”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阿娩扯了扯唇角,浅浅若水中月。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声呼啸,不一会儿雨下的噼里啪啦。
阿娩靠在石壁上,半阖着眼,身上淡雅精致的衣裙早已布满血迹灰尘,露出的肌肤上还有些细碎的伤口,缓缓往外渗血,全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狼狈。
外面的雨声奏成了一章乐曲,听久了竟然别有一番宁静安然。
好困……
冰凉的雨水被风裹挟着进了洞,落到她脸上,冷的她一颤,清醒了些许。
她抿了抿唇,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杏眸烟波浩渺,朦胧中带着几分没有焦点的迷茫。
不能睡。
她使劲掐了一下手心,竭力维持着清醒。
阿柔他们应该回去找人了,用不了多久应该便会来崖底寻她。
夜晚天黑,又在下雨,视线受阻,必然不好找,偏她又在半山中,这里又是一个视线死角,若是她不听着下方的动静,发出声音,怕是一时发现不了。
按她现在的状况,若是待到明天早上,或许就凉了。
所以,不能睡。
她已经竭力保持清醒,可她今日又是发病,又是受伤,早已经透支,在这冬日寒冷的雨夜中身体出于自我保护的机能,还是让她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没一会儿,又似乎极长。
“啁……”
什么声音?
她鸦羽般的睫毛不安的颤了颤,却没有睁开。
好累……
“人在上面,找到了,找到了!”有人惊喜大喊。
“啁!”
快点快点!黑鹰飞上洞穴,浑身湿透的冲下面尖啸。
这悬崖直挺挺的,像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从崖底往上看,看不见顶,除了黑鹰所在的地方有一颗松树,其他地方光溜溜,只有偶尔几根杂草,一点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大部分的人都上不去,石水脚下刚一动……
“我去!”
“肖紫衿?”
肖紫衿没有回应她,只扔下一句便飞身疾驰而上,一向注重仪表的人浑身已经湿透,溅了泥点的衣服贴在身上,清晰可见绷紧的肌肉,仿佛一张被绷到极致的弦。
那般旁若无人的迫切,紧张……
石水原本焦急的情绪一滞,心里一丝异样一闪而过,快的让她来不及捕捉。
她侧身问一边的弟子,“门主还没回来吗?”
被问到的弟子摇头,“没有。”
石水皱眉。一边的纪汉佛听见了,温声宽慰。
“这次是有些久了,不过门主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石水抿直了唇角,冷声道,“我不担心门主安危,这世上还没人能威胁到门主安危,我是……”
“是什么?”
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纪汉佛忍不住追问。
石水看向已经快接近石洞的肖紫矜,默了默。
“没什么。”
纪汉佛也跟着看去,眼中满是忧色,“希望乔姑娘不要有事才好。”
半个时辰前他们在大殿议事,阿柔形容狼狈的慌张冲进来,哭着说乔姑娘出事了,像平地惊雷一般炸响在众人心头。
尤其是佛彼白石四人,登时就坐不住了。
乔婉娩不仅是大家公认的门主夫人,跟他们私交也不错,更准确来说,四顾门上下没一个不喜欢她的,她仿佛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就是脾性再刁钻刻薄的人也对她升不起恶感。
四顾门上下所有人,她一个照面都能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哪怕是一个刚进门的小弟子,但凡与之有过交流,无一不觉得如沐春风,备感亲切,以及一种少有感受到的尊重。
尤其是一些家境窘迫,身有难处的弟子。
世事多艰险,江湖风大浪急,快意江湖四个字说来动人,大多数人只在江湖,却是未体会到快意二字,不过换一种方式挣扎求生罢了!
是门主为他们开辟了一片青天,是她护住了他们即将弯下去的脊梁。
少年傲气,不接受施舍,她细心照顾着他们的尊严。
她淡淡的,似山间一泓清泉,似天上一弯明月。
笑起来也是清清浅浅,宛如水中月,镜中花,让人可望不可及。
午夜梦回,又是多少人梦中的可望不可及。
“乔姑娘不会有事的。”
“一定……”
雨下的越来越大,众人隔着重重雨幕,一眨不眨看着石洞的方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肖紫衿已经到了石洞口,习武之人夜能视物,遮蔽常人视线的黑暗对他而言犹如白昼。
也正是看清了一切,肖紫衿双眼一片猩红。
一个时辰前还言笑晏晏的少女如今了无声息的躺在黑暗逼仄的石洞中,身子疼的蜷缩着,如水的长发凌乱的披散,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半张脸苍白虚弱,上面还有道道凝固的血痕,如云上不染纤尘的仙跌落了凡尘。
没有了平日的淡然从容,脆弱的似一捧即将融化的新雪。
“阿娩,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肖紫矜声音像在粗粝的沙石中滚过,暗沉嘶哑,隐隐还有一丝颤抖。
他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弯腰把人抱起来走出石洞,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抱着绝世珍宝,紧紧把怀里的人护在心口。
外面风大雨大,雨水汇聚成流,顺着他眉骨一路滑到下巴,向怀中人滴落,却在触及她之时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不曾落下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