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下车之后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隐在阴影中的肖紫衿。
今日出事之前她觉得这世间再无比李门主更配得上小姐的人了,小姐在她心中好比天上的明月,自是皎洁无瑕,完美无缺,当配世上最好的人。
可今日之事发生后,阿柔突然觉得或许李门主并不适合小姐。
小姐需要的是一个心里只有她,能陪伴她的人。
能在危急时第一时间出现,能在她需要时陪在她身边。
或许……
“阿柔。”
清浅的声音还带着虚弱,平添了几分飘渺。
阿柔眼睛一下子亮了,噔噔噔跑到马车边。
“小姐!”
“上来吧,我们回家了。”
阿娩一手撩开帘子,杏眸盈盈,宛然如画。
阿柔用力点头,“嗯嗯。”
方才的思绪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满心只有小姐。
只是在上马车后面对一身红衣的李相夷,多了几分明显的拘谨。
李相夷不是在意别人情绪的人,况且这般态度面对他的人才是大多数,他也不以为意。
“走吧!”
他吩咐了一句。
众人整好神情,一脸严肃抱拳应声,“是!”
“等等。”
“怎么了小姐?”
阿娩看向了一处,笑意温柔似水,“鹰兄!”
“啁!”
一直安静的黑鹰忽然拍拍翅膀,飞到了近前一块大石头上,一动不动,一双锐利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不知为何她竟一只鹰看到了睥睨之态。
“这鹰倒是灵性,这次我们能这样快找到小姐还多亏了它带路!”
阿柔对这鹰很感激,都没那么害怕了,“小姐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给它养老送终!”
阿娩摇摇头,对它郑重的一拜,不因它是一只鹰而慢待。
“鹰兄,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啁!”
黑鹰长啸,忽的飞来,在她头上盘旋了一圈,飞上山崖。
君子之交淡如水,萍水相逢仗义相助,虽是一只鹰,却宛如一个江湖豪客。
李相夷嘴角微勾,“倒比某些人更像人。”
有始有终,有情有义,鹰这种生物孤傲,居然在人群中等了这么久,直到确认她平安,这才离去。
“是啊!”
阿娩看它消失在了夜幕中,放下了帘子,“走吧!”
纪汉佛对后面的人挥挥手,“走!”
李相夷也出了马车,骑上了一匹马,控制速度走在马车边,身边是同样骑着马的肖紫衿。
“谢了紫衿。”
“没事,这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阿娩没事就好。”肖紫衿微微笑道。
“你我是兄弟,不是吗?”
“对!”李相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去请你喝酒!”
“好。”
马车中阿柔不解,“小姐,你那样喜欢那只黑鹰为什么不把它带回去呢?”
小姐一直淡淡的,可她从小跟着小姐长大,怎么会看不出来小姐对那只黑鹰喜欢极了,就是看出了她喜欢,她才会提出把它带回去。
在她看来那只黑鹰分明也对小姐很喜欢,否则也不会相救。
既然如此,为何不可?
阿娩微微抬眼,皎白的小脸如云雾一般风致。
“喜欢不一定非要束缚,苍鹰应该属于广阔无垠的天空,自由自在,我喜欢它,所以更应该放手。”
阿柔一怔。
阿娩垂下眼帘,凝着自己一双手,虚虚合上又松开。
“它于我有恩,若我以爱之名将它束缚,那不是报恩,是报复。”
“小姐,那怎么会是报复呢?”阿柔眉心紧皱。
“我没有背生双翼,注定不能翱翔天空,我要它陪在我身边,就是让它收起双翼落到地上,再不能快活。何其残忍,又何其自私,它若不能快活,我又如何能欢喜,与其最后两人痛苦,不如让它留在最美的时候,所以,该放手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低,阿柔听不真切,下意识掐住了手心。
小姐真的在说鹰吗?朦朦胧胧她似有了悟。
“小姐不是鹰,又怎知他必不会快活,我听别人说鹰是一等一忠贞不渝的动物,认定一人就是一辈子,或许失去才是最痛苦的!”
“是啊……”
阿娩露出了一个近乎恍惚的笑,指甲陷进了肉里。
“失去才是最痛苦的。”
很小的时候她跟着祖父去祭奠老友,看见那人的妻子,原本和善爱笑的人跪在灵前,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如行尸走肉一般,一身的腐朽暮气,让人担忧她下一瞬就会随之而去,合棺而睡。
祖父说,先离开的人其实是幸福的,失去的人才最痛苦。
心口处又传来一阵绞痛,她掩饰一般靠在车壁上合上眼。
嘴里出现了血腥味,又被她一一咽了回去。
这熟悉的感觉……
上辈子伴随了她二十多年,这熟悉的疼痛早已刻骨铭心,没想到重活一世也依然摆脱不了。
他们说过,要相伴百年,可她或许要失约了。
马车外的李相夷心里划过一丝异样,莫名心慌。
“阿娩!”
“嗯?”阿娩忍着疼痛,溢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没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她,不过在听到她的声音时那股心慌才缓解了一些。
接下来一路李相夷都不停的和她说着话,都是他在说,她不时应一声,一直到了扬州城。
他本想让她去四顾门,阿娩说这里清净一些,适合修养,她坚持下,这才送她回了这里。
李相夷不放心也住下了,其他四顾门的人回去了。
这一路简直颠覆了他们的三观,得好好消化一下才行。
可以预见的,说书人马上又有新的题材了。
……
接下来半个月李相夷都没有出门,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事事亲力亲为,虽说做的笨拙,常常让阿柔气的跳脚,让阿娩看的好笑,不过也热闹了许多。
一日三餐,种花煮茶,闲适的让人忘了时间。
期间肖紫衿来了一次,阿娩郑重向他道了谢,那日相夷正好出门给她买桂花糕了,她本想留他一留,他却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拦也拦不住。
他一走,相夷便回来了,倒像是刻意避开一般。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四顾门一封信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