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内侍服的人,看那身形步态分明是个女人,还领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半大少年,管家毕恭毕敬为两人领路。
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一人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
夏侯徽吓了一跳,心噗通跳个不停,定睛一看,却是司马昭。
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是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嫂嫂看见什么了?”
夏侯徽只觉背后一凉,攥紧了手,尽力平淡道。
“我什么都没看见。”
为了真诚,她还忍着心悸直视他冷沉的双眼。
她有一双极美丽灵动的杏眸,清澈见底,美目流盼之间欲语还休,无意也似有情,被这双眸子仰望注视着,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好似他是她的所有,是她的唯一,司马昭眼神深了几分。
今日的他与那夜新房里莽撞的少年郎判若两人,让她有了一种割裂感,他的眼神如狼一般冷戾,衬着他脸上无害的笑,让夏侯徽本能想逃离。
“昭儿,我是你哥哥的妻子,我不会做对不起司马家的事的,你放心。”
说完这句,她一刻也不想停留,却在转身之际被他一把拉住手臂,紧紧的,似铁钳一般,灼热的温度从他掌心透过衣衫像烙铁一样烫在她手臂上,让她一颤,想抽出来,可却丝毫动弹不得。
夏侯徽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她在家时金尊玉贵,平日里所见的人也是温和有礼,遇见过最孟浪的人也不过是在她家墙外唱关雎,从没人似他这样,她又气又恼,也不敢出大声,怕引来了人看见他们拉扯。
那双漂亮的眸子蕴出了水光,狠狠瞪他。
“你弄疼我了。”
却不知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加上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不但没有一丝威力,反而像是娇嗔一般,更加令人心生邪念。几乎控制不住心中摧毁的念头。
夏侯徽看见他眼底翻涌的墨色,脸色都白了,如雨后的幽兰,泪光点点的模样我见犹怜,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叫人时,对方倾身而下,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她。
说话间的呼吸喷在她莹白的耳边,低声笑道。
“嫂嫂什么也没看见,知道吗?”
“知道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她甚至一动不敢动,对方离她太近了,近到她几乎全身僵硬。她指甲几乎陷进了手心,强撑着镇定。
司马昭无声勾了下唇角,松开了手,见对方脚步慌乱迫不及待的离开,头也不回。
他深深看了一眼,这才离开,转身之际如同变脸一般,面无表情,眸色冷沉。一身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
“少夫人,你怎么了?”
彩玉一转头就见少夫人眼睛都红了,担忧不已。
她是司马家的人,可从少夫人来第一天就在她身边伺候了,少夫人生的美若天仙,又性子温柔,从不与人发火,对谁都带笑,令人心生暖意。
不过才短短几天时间,彩玉已经把她当主子,这会见她红着眼回来,自然担心的不行,“可是有下人给少夫人不痛快了?”
“没有,不过是路过庭院,小虫子进了眼睛。”
夏侯徽笑了笑,温声解释了一句,一如平常。
彩玉并没有怀疑,“奴婢给您吹一吹。”
“不用了,已经揉出来了。”
“少夫人力气定然是大了,看看这眼睛红的,下次遇到这种事让奴婢来。您等等,奴婢去打盆热水给您敷一敷。”
“嗯,好。”
夏侯徽点头,彩玉放下手里的活赶紧去了。
她把这件事埋进了心里,偶尔和司马昭遇上也若无其事,淡然平静,只是单独遇上时她远远就掉头离开。
日子平静的过去了,她也不去想那日遇见的人。
可暴风雨依然来了,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前段日子郭贵嫔被害流产,所有证据直指甄夫人,皇帝大怒,将甄夫人打进冷宫,赐毒酒,在所有人噤若寒蝉之时,司马懿冒死入宫求情。
甄夫人是皇长子曹叡之母,若其母获罪,那置皇长子于何地?
皇长子聪慧好学,年少有礼,若他上位,他的新政才能继续推行,若立幼子,必然受宗亲掣肘,所以他才会在那日与甄夫人盟誓,答应尽全力扶持曹叡登上太子之位。
好不容易保下来了,又发生了皇家兄弟之乱。
随着一首七步诗传遍天下,那个做了一辈子棋子的女人也迎来了丈夫一盏毒酒。
帝王盛怒,司马懿拼死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在大雨中从冷宫一路背着曹叡,送到了郭照手中,这才保住了这个孩子。
郭照是陛下心中之人,之前有身孕之时陛下就有了立这个孩子为太子的想法,他也毫不掩饰,她流产了,且被诊断日后再不可能再有孩子,他为了让她今后有个依靠,还让她把三岁的小皇子曹礼养在身边,只是被她拒绝了。
一向英明的帝王如此重视新政,不可能不知道废长立幼的危害,可他依然如此做了,他自信他能为幼子扫平一切,也自信能完成新政,最重要的是,他要让下一任皇帝是她的儿子,保她一生尊荣,一世无忧。
都说帝王无情,可这,又何尝不是深情?
这孩子送到郭照身边,才真正的安全了。
可司马懿此举无疑触了帝王逆鳞,曾经他多么坚定保他,如今就有多震怒,外臣干涉后宫,这无疑是死罪。
这些年来,司马懿与其情如手足,一手让他从夺嫡之中胜出,把他推上太子之位,扶他坐上天子之位,位置变了,曾亲密无间的感情也早出现了裂痕,加上宗亲的挑拨,他对他生疑,忌惮,又不得不倚仗他。
柏灵筠就是君王猜忌的明晃晃的一个体现。
她是圣旨不容拒绝赐下的妾,也是帝王的眼线。
司马懿做出这么一件事,无疑在亲手摧毁他们之间所剩不多的信任,在冒犯君王威严,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朝中想让他活,和想让他死的人一样多。
争论了几日,一封诏书送到了司马懿家中。
好消息,命保住了。
坏消息,他被一贬到底,直贬到了温县。
“也好。”
张春华握住司马懿的手,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
“无论去哪里,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司马懿怔了一下,红着眼眶重重回握住了她的手。
夏侯徽的手也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掌心还有长年练武留下的茧子,粗糙的贴在她温软细腻的手上,她指尖下意识动了动,抬头看他。
司马师低头看着这个新婚以来被一直冷待,却没一丝怨言与不悦的妻子,正对上她如水的杏眸,澄澈动人。
这是一张绝无仅有的美人面,无人能拒绝。
可真正让他触动的却是那不管多晚房内为他留的一盏灯,他练武时默默陪伴,适时捧上的一盏热茶,为他研磨时若有若无飘入鼻尖的一缕淡香。
她从不多言,可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一回头,她总是在,盈盈站在那里对他笑,如缠绕在指尖的一缕清风,温柔的轻而易举瓦解他所有戾气,不满。
他是司马家长孙,与司马防感情最深厚,也一度迁怒。
可又如何怪的了她呢?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如今,是他的妻子。
是他们司马家连累了她。
他紧了紧她的手,柔和了棱角,“别怕。”
夏侯徽有一瞬的惊讶,随后颊边柔柔笑出两个酒窝。
“有你在,我不怕。”
一句话全是依恋,让司马师化为了绕指柔。
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婉约动人,好一对璧人。
司马昭在不远处看着,莫名心头闷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