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妖师鲲鹏的死去，天空彻底塌陷，一切都在湮灭。
    万妖之祖的尸体，也埋葬在了这件曾经见证过历史的神兵之内，并与之共同消亡。
    在山河社稷图崩碎的最后一刻，一根细线自虚空中显化而来，连接着负长生的一根指节。
    “了不起。”
    姜昊天站在负长生身侧，神色复杂地低声道。
    “你是指？”
    “这可是断魂剑啊，万妖之祖都承受不住的存在，你竟然能活下来。”姜昊天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负长生。
    “没死，但也已经废掉了。”负长生叹了口气。
    说着，负长生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昊天道：“只是没想到，你也在天命的安排里。”
    姜昊天没有否认，他也是刚刚知道这一切。
    “感谢你的夫人吧，是她通知的我。”
    “三小姐？”负长生听到这里愣了一下。
    “嗯，以她的能力要抵达神庭，想必付出了不少代价...负长生，你有了一位好妻子啊。”姜昊天感叹一声。
    负长生没有说话，手指摩挲着那块作为续缘法宝的玉牌，有些失神。
    最终，负长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真够狡猾的啊三小姐，到最后，竟然还是你在保护我。”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养老呗，从此以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皇了......你不会过河拆桥，反水弄死我吧？”负长生半开玩笑地瞥了一眼姜昊天。
    姜昊天有些无语地回了个白眼，负手转过身道：“我还没那么无聊。”
    “没有人皇体，万兽岭的灾祸需要很长时间来解决，魔界也不能忽视不管。总之，圈内这一亩三分地，神庭还不会染指，留给你养老。”
    “不过我觉得，未来总有一天，圈内和圈外的世界会连接在一起，他们终究要挣脱束缚看世界。”
    负长生认同地点点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大概等我......第五世的时候？”
    “到那时候，我的孩子估计也已经长大，我也可以退位了。”
    听到这里，负长生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头。
    “你的孩子？”
    “嗯，他的神格已经快要凝聚起来了，最多不超过百年，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惊艳岁月的神。”
    “叫什么名字？”
    “我打算叫他少天，姜少天。”4
    “......”
    “怎么了？”姜昊天发现负长生在听完少天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几乎快要当场石化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
    短暂的失神过后，负长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觉得命运真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东西。
    随着山河社稷图最后一块碎片被淹没在虚空中，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当中。
    “好了，要回到画外面了。”
    姜昊天递出手中牵引着负长生的细线。
    “有缘再见，人皇。”
    ——————————
    不知是过了多久之后，等到负长生再次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传送到了苦情树下。
    哒哒哒......
    此时，天空中蒙着一层阴蒙蒙的乌云，细雨仿佛给整个涂山盖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
    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部，带来一阵阵刺痛，又渐渐麻木，就好像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一样。
    负长生身上原本的绛红婚服早已破碎不堪，浑身上下到处是污血浸染的模样，仿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一般。
    负长生艰难地倚着苦情树颤颤巍巍地坐下，细雨将一缕白发粘在他的额间，又将已经干硬的污血晕染开来。
    “小万。”负长生又一次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只是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为何，负长生突然有一种整个世界又再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恍惚间，天边突然闪过一抹流光，又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苦情树下方。
    等到流光散去，一抹青色的妖气散开，现出涂山容容略显单薄的身影。
    在快要被雨水沉眠的那一刻，负长生隐隐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长生？”
    “......”
    涂山容容原本在找到负长生那一刻的惊喜，到发现他没有回应自己的惊慌，脸色突然一瞬间开始发白。
    涂山容容没有理会细雨将自己的发丝浸湿，眼神慌乱地用神识扫过负长生的身体。
    此刻，涂山容容眸子微微一缩，身体微不可觉地颤了颤。
    金丹破碎，灵脉尽毁......
    “你...”就连涂山容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涂山容容慌乱地将自己带有生命之气的妖力灌入负长生体内，却发现生命之气在进入负长生身体的那一刻，又瞬间消散，从负长生腹部被鲲鹏妖刀刺穿的刀口流出。
    “不......别，别......”涂山容容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却颤抖得连完整的话都已经说不出了。
    刹那间，随着一根埋藏在涂山容容心底多年的弦在此刻崩断，涂山容容原本漂亮的眸子瞬间爬满了血丝。
    抓着负长生衣角的指尖攥紧发白，涂山容容出于本能的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崩坏，抚平，又崩坏，又继续抚平。
    “呵......”涂山容容薄唇微启吐出一口白雾，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垂眸，涂山容容开始尝试自己这些年所学习的所有医术，试图修复负长生身上的伤口。
    曾经那一晚，因为自己学艺不精，涂山容容眼睁睁看着小道士死在自己面前。
    在那之后，涂山容容便潜下心来研究医术，背后所付出的努力无人可知。
    随着青木之气一点点抚过负长生的身体，数不清的伤口开始一点点愈合，再搭配斗转星移，负长生身体上的创伤开始迅速愈合。
    或许是因为失去了人皇体的原因，伤口愈合的速度远超涂山容容的预料。
    涂山容容的呼吸顿时变得有些急促，指尖妖力运转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在涂山容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些伤口的时候，她并没有察觉到，负长生的眼皮微微抬了抬。
    “三小姐。”
    涂山容容手中的动作突然一顿。
    “我......”
    负长生有些艰难地抬起眼眸想要说些什么，嗓间却干裂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如果是要说遗言，我会扇你。”
    “......”
    而后，两人便都不再说话，直至雨声盖过两人的呼吸和心跳。
    那天，雨下了很久。
    久到连涂山容容后来都快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抱着一个人在苦情树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