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袭野又跑到隔壁许念的房间,结果也是一样的。
“爸,那两个人搬走了?”他慌张跑进季莫的房间询问。
季莫正在换衣服,是季袭野从没见他穿过的正装,从头到脚一身黑。他没有回答季袭野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阿野,上周五年年她是不是去南巷酒吧找过你?”
季袭野一听是这事,就以为是江语年没有等到他回来找季莫告状,看来这次乖乖女死心了,直接搬走了。
“嗯,她来过。”
季莫扣纽扣的手颤抖了一下,声音也冷了下来:“你知道她一直在后巷等你吗?”
季袭野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很是不耐烦:“知道,我让她去的,谁让她受不了烟味又不肯走。”估计是感觉到季莫看自己的眼神太瘆人了,他补了句:“我后来看了,她早走了,也没等我....”
季莫努力克制住胸口的怒意,他从衣柜中取出一个小行李箱,随意拿了几件衣服装好就要往外走。
“我最近很忙就不回来了,你要么自己点外卖,或者去你妈那儿住两天。”季莫已经换好了鞋就要开门出去。
“哎,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季袭野追上去问,却只听到门被甩上的声音。
季袭野郁闷的坐回到沙发,怎么想怎么觉得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他在通讯录翻了翻找到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喂~”那边的人明显是在睡觉,听声音还没醒。
“李霖柏,是我,季袭野。”
“啊!”那边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然后就是李霖柏的哀嚎,好一会儿才正常起来。
“你小子总算回电话了,这几天都躲哪儿野去了?电话还关机。”
季袭野嘴角微挑:“几个朋友约着出去玩,玩嗨了没注意。怎么了,老班这回又说要怎么修理我?”
老班就是他们四班的班主任,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大叔,每回季袭野犯浑他总能想出一堆阴损招数整他。
李霖柏笑着说:“老班他现在可没心思想着修理你。”
“为什么?”
“他心尖儿上的宝贝疙瘩江语年就要转学走了,正心痛着呢,哪有功夫管你哦。”
季袭野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江语年要转走?为什么?”
对面安静了好几秒,在季袭野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才再次传来声音:“你不知道吗?上周五放学江语年在南巷酒吧出事了,听说是遇上了抢劫的,对方都是些亡命徒,警车救护车都去了,她都住了好几天院没来上课。”
季袭野怔愣住了,好半天回过神来。
李霖柏放低了声音:“你知道我有个表舅是市医院急诊的吧,他那天就跟着救护车去的,回来跟我妈说现场可惨烈了,江语年的妈妈为了保护她被打的可惨了....哎!我表舅说他们到的时候人早就没气了,手还死死扒着垃圾桶盖子不松开,还是警察把她搬开才发现江语年在垃圾桶里。”
季袭野不知道是怎么找回自己声音的,他只听见自己在问:“那江语年呢?她怎么样了?!”
“她身体应该没大事,表舅说她当时昏迷了,后来医院就来了队穿迷彩服的人把她带走了。这不前几天我去办公室送卷子,就听老班说江语年要转学.....”
后面李霖柏说的什么季袭野都听不到了,他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恐慌、害怕、无措的情绪涌上心头,堵得他无法呼吸。
“喂,你在听吗?喂?”李霖柏喊了两声,再看手机已经被挂断了。
季袭野抓着手机就往后冲,只想着他一定要见到江语年,但等他跌跌撞撞跑下楼却又茫然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
“喂,爸。”这大概是季袭野给季莫打电话最乖巧的一次,电话接通,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那头传来季莫有些疲惫的声音:“嗯,还有事?”
季袭野拿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抖着,连带着声音也发颤:“你知道江语年去哪儿了吗?”
电话那边一片死寂。
“许念阿姨她....是不是出事了?”季袭野实在说不出那个残忍的字眼。
过了好一会儿,季莫才又开口,不过回避了他的问题:“你要是一个人住不惯,我待会就给你妈打电话让她来接你。”
“爸,你告诉我江语年在哪儿?”季袭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季莫的回避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在很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
季袭野祈求着:“我想见见她...”
季莫直接回绝:“她不会想见你的。”
最后季莫耐不住季袭野一个劲儿的哭求,毕竟是自己儿子,他将许念火化的地址告诉了季袭野,末了还叮嘱只能远远看一眼,不许去打扰江语年,不能被她看见。
季袭野浑浑噩噩的上楼去,找了自己最素净的一套衣服准备换上。脱外套的时候口袋里掉出一包开封过的香烟,还是在南巷酒吧里的那包。他捡起香烟,想起那晚江语年被他呛到流泪的模样。
“啪!”狠狠一巴掌,季袭野把自己的嘴角抽出了血。
翌日,拾年早早就起床洗漱,换上了路昂托女同事给她送来的黑裙子。 她刚刚换好衣服,门铃就响了,拾年从猫眼看了下,是路昂和季莫。她打开门让人进来了,今天这两人也穿了一身黑,季莫的手里还有一束白菊。
“喏,吃早饭。”路昂递来一个塑料袋,两个大包子还冒着热气。
拾年没接,路昂以为小姑娘是不喜欢还不死心往前又递了递:“我们单位食堂做的肉包子味道很好的,我特地早上排队抢的。”那些个兔崽子跟饕餮一样,一大盘包子就剩两个。
拾年乖巧接过袋子,拿出一个后又递还给路昂:“我一个就够了,这个叔叔你吃吧。”
路昂看拾年细胳膊细腿的,估计真的吃不下,点点头拿过包子就啃。
季莫一直没说话,他把拾年的行李都收拾好送到车上去了,等拿到许念的骨灰,拾年就准备直接回老家去。
路昂啃完一个包子,看了看手表就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拾年在他转身的时候眼尖的看见他别在后腰的黑色凸起。
753:“宿主宿主,那是!!”
拾年:“我看见了。”看轮廓十有八九是枪。
许念的遗体停放在了城南的殡仪馆,拾年看着车外景色越来越荒凉,直到远远看到一个斑驳的大铁门,旁边还有白底黑字的门牌。
季莫坐在副驾驶,眼看着车子开进了殡仪馆的大门,他转头看着拾年:“小年,到里面别细看,实在难过你就哭出来。”
拾年轻轻点头。
这个殡仪馆不是很大,甚至有些破旧,四面都栽种了松柏,偶尔有微风吹过树木的声音。
许念的遗体停放在一号告别厅,入殓师已经精心替她整理过遗容,但拾年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鼻头酸涩。遗体脸上无法掩饰的那些伤痕破损,诉说着她生前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家属就在这里告别一下吧。”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他看拾年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站在冰棺前,忍不住上前宽慰。
告别厅外的绿植后,季袭野正躲在那里不住向里面张望。女孩站在冰棺前,黑色的身影孤零零的单薄瘦削,她脸上身上还缠着纱布,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一鞠躬,二鞠躬….”老爷爷苍老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回荡着。
许念要被推走火化的时候,拾年将那捧白菊花放到了她的身前。
等待火化的房间外面有一排生锈的椅子,拾年也不嫌脏,随意找了个就坐下了。
季莫拿了两瓶水进来给拾年和路昂,余光正好瞥见躲在绿植后的人影,季袭野半个身子都要露出来了。季莫确定拾年没有注意到那边,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自己出去把季袭野拉到隐蔽处。
“人也看到了,你赶紧走吧。”
季袭野一夜没睡,眼里都是红血丝,季莫拉拽他的时候他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我就是想看看她,不做别的...”
季莫掏出一根香烟熟练点上,他这三天抽了这辈子都没抽过的烟,嗓子都哑了。
“等会儿小年就出来了,要是让她看见你,不好。”
季袭野连忙摆手保证:“我会躲好的,爸,你别赶我,我肯定不让她看见。”态度是季莫从没见过的卑微。
看季袭野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季莫也没真的继续赶他。
拾年抱着许念的骨灰,骨灰盒上放着许念的照片。黑白相框里的许念很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里都是笑意。
殡仪馆门口多了辆黑色轿车,路昂先上前帮拾年打开了后车门,驾驶座上还坐了个陌生女人。
眼看着拾年就要上车,季莫快步上前拦下,他应该是认识那个女人的,看路昂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路昂:“送她回老家安葬许念啊。”
“我是问安葬之后,你们要带她去哪儿?!”季莫眼睛通红,“路队,我答应过河山的...就这一个孩子了。”
路昂看了眼拾年又看向季莫,重重叹了口气:“老季,那人找过来了,你还能护的住她吗?”
季莫没有说话。
路昂指了指已经坐进后座的拾年说:“你以为我不记得河山的交代?这是她自己要求的,求了我好几回。”
季莫嘴巴张了张,不可置信的看向拾年,小姑娘一身黑衣怀抱着骨灰盒安静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她很聪明,只是一个领花就猜到了她父亲的身份。既然她这么选了,我们就尊重她的选择。”路昂拍了拍季莫的肩膀,将后座车门关上了。
黑色轿车驶出了殡仪馆大门,渐渐消失在季莫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