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南蛮王开路,拾年和玉蝶去哪里都是畅通无阻。为了方便操控下达指令,拾年一路上都紧挨着平陟橹,几乎是挂在他身上,宫人守卫看他俩的眼神都暧昧至极。后来拾年半夜爬窗出去放信鸽的时候还听到守夜的婢女们悄悄议论,大燕的公主将大王迷得神魂颠倒,国师要失宠了云云。
拾年在地牢见到了那些被关押的蛊族女子,她们都与玉蝶一样浑身刻满咒文,棉布粗衣包裹了全身,只留下一双双充斥着悲凉无望的眼睛露在外面。
玉蝶跟拾年说过,蛊族被选做蛊器的女孩儿命途多舛,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可是族规严苛,每每有女婴降生族长与大祭司就会为其察看身体,很多女孩儿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就给带走。不过她们长到五岁的时候会被允许回家,但这可不是什么恩赐。
玉蝶说到这儿时眼泪就止不住流了出来,声声泣血:“放我们回家,让从小被带走的女子再次承欢父母膝下,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羁绊...”
原来蛊器的炼制痛苦漫长,每年都有蛊器出逃或者自毁,蛊族新任的族长也就是现任国师的父亲想出了一道毒计。从小被带走豢养的孩童再次送回到父母身边,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情,父母恨不得将错过的疼爱全部补上,孩子也无比依恋父母温暖的怀抱。
族长真是族里最聪明的人,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孩子不会想念,可是尝过了那甘甜又怎么放的下。后来族人将她们再次带走,父母家人拦不住,哭声哀嚎一片。
“做蛊器的,都要在万虫窟里待上四十九天,活着出来的就是一件成功的蛊器。我们没吃没喝,饿极了只能抓毒虫吃,虫子饿了也会咬我们。我被毒蝎,蜈蚣都咬过,差点儿死掉,国师说我死那我的娘亲也要死,我告诉自己不能死,绝不能,总算熬了过来。
可是...我的姐妹里也有没熬过去的,后来我被允准回家,那些姐妹家中已经空了。”
玉蝶说完这些的时候,拾年已经生生掰碎了黄梨木的扶手。玉蝶那是第一次在拾年脸上看见那样汹涌的杀意,拾年本只想混进南蛮王宫直接解决平陟橹的,听完玉蝶的话她改了主意,她不能放过蛊族的族长和那个国师,定要他们生不如死,为冤魂偿命。
“拜见大王!”那些女子看到平陟橹立刻爬起来跪着磕头。
拾年操控着他将所有看守的人全部调开,地牢里只剩下那些女子和她们三人。
“姐妹们,是我,我带公主来救你们了。”玉蝶褪下了面纱,对着下跪的女子们说。
那些女子纷纷抬头,她们的目光在玉蝶和拾年之间流转,在看到平陟橹时又惊慌避开。
“玉奴,你疯了吗?在大王面前胡说什么?!”跪在前头的一个女子小声提醒着玉蝶,她看起来比玉蝶大一点。
玉蝶直接对她伸出手要把人拉起来:“阿云姐姐,我没疯,我们有救了,娘亲姨母有救了。”
大概这时候她们也觉出不对了,平陟橹已经站在那里许久却没有再说过话,目光呆滞只专注在身边女子身上。那女子穿着纱衣,露出的肌肤光滑细腻没有一点多余的痕迹,肯定不是国师。
被玉蝶唤作阿云姐姐的女子率先站起身来,她应该在这些人里有点影响力,有她带头其他人也站了起来。
玉蝶将自己被穆霄云带走后的事情全部说给阿云她们听,并向她们介绍了拾年。起初拾年觉得玉蝶太过天真,地牢里关的这些人,但凡有一个出去告密,她俩就完了。听到后面拾年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丫头也不是没心眼。
“阿云姐姐,我被国师选走后回了家里一趟,姨父他....”玉蝶垂下头欲言又止。
玉蝶的姨父就是阿云的父亲,阿云急切的摇晃着她的胳膊:“阿爹他怎么了?!”
玉蝶的长婕低垂:“你离开后没多久姨父就去求族长想要你回家,被族长打了一顿赶回去了。姨父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不见好,后来听人说国师将我们送给平陟橹当作攻城武器,他气急攻心没缓过来,就去了。”
“爹!”阿云摇着头后退两步,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地牢里回响着悲怆的哭声。
这里被关着的很多人家中亲人都找族长要过人,下场和阿云的爹一样,只是国师瞒的严,没人敢告诉她们真相。
玉蝶成功说服了阿云等人,并用拾年的血解了她们身上的寻踪蛊。拾年借平陟橹的嘴将人全部放出了地牢,一部分人被遣出去转移家人,还有一部分被她带回了南蛮王宫。
玉蝶与拾年挟制着平陟橹在南蛮宫中谋划,被她们带回来的人散到王宫各处,用蛊虫慢慢蚕食宫中守卫。
“大王已经多日不露面,战事紧急不能拖殆,我特来求见。”
“国师大人,大王说了不见您,属下不敢放您进去。”
寝殿门口又闹起来了,平陟橹与拾年整日里黏在一起,守门换值的侍卫私下里都说不分白日黑夜总能听到两人胡闹,大王是真的很宠爱大燕公主。这些话传进了国师耳中,她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门,却被拦在了门外。
拾年虽不知道这个国师与平陟橹之间的纠葛,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国师对平陟橹的感情不一般。果然,拾年又一次收到楼向月给她的传讯,信中提到有人在大燕散布长离公主被俘,成了南蛮王禁脔的传闻。就连远在上京的皇帝皇后都听到了,陛下气的晕倒了两回。
玉蝶从外面回来时脸上也是忧心忡忡的,拾年问她怎么了,玉蝶支支吾吾好久才说了实话。她出去打探消息,也听到了关于拾年的传闻,传小话的人说的难听,气的玉蝶差点儿上去跟人理论。
“有什么可气的,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不要在意这些。”拾年无所谓的说着,手上还在帮平陟橹换衣服,这个男人身材脸蛋是真的不错,哪怕是跟黄金大蟒蛇一样的服饰穿到他身上都好看的不行。
玉蝶被拾年宽慰到,又想起什么说:“公主,今天阿云姐姐她们去万虫窟救人,从里面带回来一个男人,那人说他是敕漠王子。”
拾年猛地回头:“敕漠王子?叫什么名字?!”
玉蝶摇摇头:“他伤的很重,阿云姐姐只能听清楚这些。”
拾年当即就决定出去见见这个人。
阿云等人被拾年救出来之后,她们先回了家中悄悄带走了自己的亲人,拾年给楼向月传了信,又有平陟橹房中找出的布防图,他们的人很容易就摸进了南蛮边境的山区,将人转移去了安全的地方。阿云救的男人就被她安顿在隐秘的落脚点,拾年到的时候那人刚刚苏醒,阿云正在给他喂药。
“阿云姐姐,公主来了。”玉蝶走在前面,牵着平陟橹的拾年跟随在她身后进来。
烛火昏暗,小榻上铺了草席和棉絮,男人身上缠满绷带半躺着,嘴边还有没有擦掉的药渍。
“见过公主。”阿云放下药碗朝拾年行礼。
那男人听到阿云说公主也抬起眼皮朝拾年看了过来,拾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欣喜,只是那人在看到拾年身边的平陟橹后神情又变的惊恐。拾年有些无奈,国师这些日子总是想办法要见平陟橹,玉蝶的蛊术可以骗过那些守卫,却不一定能瞒住国师的眼睛,她只能把人走哪儿就带到哪儿。
阿云心细,似乎看出了那男人的不安,小声跟他说了什么,他紧绷的身体才有了放松的趋势。
“你是...敕漠哪位王子?”拾年打量着男人,他脸型方正,眼睛并不是很大但很有神,宽眉厚唇,典型的北方长相。
那人盯着拾年也看了好一会儿,蜡黄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个微笑:“一别多年,少离兄已经不认得我了。”
拾年开始还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753帮她翻阅了原主的记忆,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斛尔勒!”
原主苏离年在漠北长大,礼王常带她去草原跑马。那时老敕漠王还是壮年,敕漠与大燕交好,苏离年总喜欢穿一身男装与申屠邈一起溜到与敕漠交界的草原上去玩,她是女子,为了方便化名少离。在那片草原上,她、申屠邈还有一个敕漠少年共同救了一群被流寇掳掠的女子,三个少年聊的很是投缘。报家门的时候,申屠邈多留了个心眼只报了化名,只有斛尔勒实心眼告诉他两自己的真名,然后苏离年就被申屠邈拖回了礼王府,三人再也没有见过。
斛尔勒刚从“少离兄”是个女子还是大燕皇太女的震惊中缓过来,就被拾年追问他为什么会在南蛮人手里。
“是我那三弟,父王要传王位于我,他就跟南蛮王做交易,南蛮王要大燕的国土,他要敕漠王位。”斛尔勒回想起被自己亲弟弟算计,还送到南蛮人手中饱受折磨,脸上全是落寞。
拾年捋清了思路,难怪敕漠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派兵威胁漠北边界,原来平陟橹跟哈吉越早就勾搭上了,哈吉越就等着穆王府兵败,跟平陟橹后头分些甜头。
“你先养好身体,过了明日我带你回大燕去。”拾年将一些伤药交给阿云,托她好好照顾斛尔勒,自己则带着平陟橹就离开了。
回到王宫后不久,一只信鸽被拾年从雕花窗口放飞,朝着上京的方向飞去。
平陟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在大帐露过面了,将领和士兵私下里议论纷纷。国师吃了几次闭门羹,变着法子的想要求见,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应到寻踪蛊的动静了。
“按照我说的做,记住了吗?”拾年替平陟橹整理好衣服,他的眼睛直直盯着眼前的女人,一动也不动。
“记住了,出兵攻城,将大燕公主绑在阵前。”平陟橹没有起伏的复述着拾年教他的话,双目混沌无神。
“公主,一切都准备好了。”玉蝶换了一身劲装站在拾年身边。
拾年点头后玉蝶只是轻轻动了动,平陟橹的眼神就清明了些,不再是木讷呆板的样子,他大手环住拾年就往殿外走。
大帐中,国师站在最前面,身后还有喋喋不休的将领,几日不见的大王今天终于肯出来了,还召集他们说要商议战事,大家早早就来等着。
平陟橹出现的时候,众人纷纷俯首拜见:“参见大王!”
国师倒是觉得平陟橹不太对劲,但是她看到缩在平陟橹怀中的拾年后,就没心思去想那点儿不对劲了,淬毒的目光像是要洞穿拾年的身体。
平陟橹按照拾年教的,将那些话又说了一遍,众人纷纷诧异的看向他。不怪将领们奇怪,明明那大燕公主还被他抱在怀中宠溺哄着,下一秒却说要将美人绑在战车前攻城,大王还真是足够残忍的。
国师是最高兴的,眼中那点嫉妒也都化开了,全都变成了得意。
平陟橹亲自驾着战车到城楼下叫阵,国师叫南蛮兵将拾年押着到了阵前。穆霄云就站在城墙上,看到拾年时她就忍不住要下去,还是身边的楼向月用刀柄捅了她两下,她才冷静下来。
“穆将军!本王想跟你做个交易。”平陟橹朝着城墙上的穆霄云大喊。
“什么交易?!”
平陟橹指着拾年:“你开城门让本王进去逛逛,本王就放了公主如何?”
穆霄云气的瞪眼:“你做梦!”
“将军脾气真大,来人,将公主绑到战车上去!”平陟橹瞬间变脸,大手一挥拾年就被押着往战车上走,国师亲自拿了绳子往她脖子上捆。
拾年面上是一副挣扎要哭的模样,在国师看不到的地方她差点儿忍不住笑意。玉蝶这家伙儿,学平陟橹还挺有模有样的。
“住手!”眼看着拾年被麻绳套住脖子吊到了战车上,只需轻轻一推她的脖子就会断掉,穆霄云红了眼睛。
“推下去。”平陟橹吐出这三个字,国师的手就到了拾年背后。
城门打开了,穆霄云骑着战马就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穆家军。南蛮军就在城下,这会儿直接交上了火,穆霄云一句废话没有上去就砍,却怎么也接近不了绑着拾年的战车。
“你们大王还没说要杀我呢,国师是不是太性急了些。”混战中,拾年感觉到背后的杀意,国师的手已经到了她背后。
国师的声音还是第一次那么近的听到,娇媚不足,狠厉有余:“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一个敌国公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拾年低下头笑了,国师看不到她的脸,却被她的笑声激怒,一把抓住拾年的头发逼迫她看向自己。
“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我不会让你那么痛快去死的。”国师的眼睛圆瞪着,她的脖子上出现一个游动的鼓包,红色的脉络从她的脖颈延伸到脸上。
拾年冲她露出一个微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匕首就扎进了她的脖子。匕首贯穿了国师的脖子,刀尖上插着一只葡萄大小的血红虫子,它还在蠕动没有死透。
“你~”国师只留下一个字就断了气,死不瞑目。
拾年拔出匕首,那只虫子掉在地上还能爬,拾年又补了好几刀直接将它戳成烂泥:“总算解决了这个祸害。”
拾年一直在等的就是找到蛊王,蛊王狡诈,如果不等它自己露头,哪怕杀了国师也抓不到它。
蛊王一死,战场上原本凶猛的南蛮人突然开始抽搐翻白眼,有的直接倒在地上开始呕吐,一时间战场上到处都飘着恶臭。国师和族长将族中少女养成蛊器送给平陟橹,这些作战勇猛不怕死的南蛮兵也都是被种了蛊虫改造过的。
“怎么回事?!”战车上的平陟橹捂着心口吐出来不少黑血,过后他眼中那层迷雾散去,眼前的事物由迷茫慢慢变得清晰。
蚕心蛊最后的牵制死了,平陟橹也摆脱了玉蝶的掌控,只是他醒来的时候穆家军已经将他包围,南蛮人死伤大半,很多人都是死在蛊虫反噬时。
南蛮王战场被俘,蛊族族长和国师被公主亲自斩杀,穆家军大胜。
消息传到上京的时候,缠绵病榻多日的苏熠安精神大好,在朝堂上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北边的哈吉越应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频繁动作的敕漠军队安分了很多。
皇帝下旨犒赏穆家军,大战刚刚结束,南蛮还有残部需要收拾,穆霄云不能回京受赏,装着赏赐的车马就从上京出发到了南境。押送赏赐的官员还带来了皇帝的旨意,请长离公主尽快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