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对大唐还算不薄,晌午过后雨势暂时停了下来。
徐献策带了二十余名随从穿着蓑衣冒雨疾驰了半天,浑身早就被湿透。
但颜杲卿限他五天之内回来报信,所以徐献策一刻也不敢耽误,哪怕风急雨骤,也只能冒雨纵马。
雨虽然暂时停了,但天空依旧乌云密布,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卷土重来的样子。
道路泥泞,就算马上的人全力挥鞭,马匹一个时辰也只能赶出五十里路。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徐献策一行方才抵达潼关。
庆幸的是,整个下午都没有再降雨,甚至还有一段时间看到了太阳,只不过很快又被乌云遮盖。
“干什么的?”
看到二十余骑打着火把来到关下,城墙上的守军大声吆喝。
徐献策亮明身份,守关士兵飞报守关将领辛云京。
“你说是前往洛阳出使的,可有凭证?”
辛云京在关楼上大声喝问。
徐献策派人把敕碟、鱼符等各种凭证放进城楼上落下来的竹篓里供对方勘验,关门很快打开。
“多谢通融!”
徐献策等人不敢逗留,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潼关,连夜向东。
出了潼关就是风陵渡,只见黄河岸边扎着密密麻麻的营寨,那是来曜父子率领的一万五千人马,目的是为了阻止仆固怀恩率领的长安军渡过黄河。
只可惜天色漆黑,看不清黄河的水涨了多少,只能听到澎湃的水流声。
他们的运气不错,这一个晚上没有再下雨。
半夜时分,一行人在沿途找了个废弃的驿站歇脚,休息了两个时辰,不等天亮继续赶路。
徐献策一行顺着黄河南岸的驿道赶路,走了一个时辰后天色终于明亮起来,而他们也终于看清了咆哮的黄河。
只见奔腾的黄河犹如一条巨龙,波涛滚滚,怒吼咆哮,泥沙俱下。
更让众人心惊肉跳的是,黄河仿佛就在头顶上,驿道比河床矮了至少一丈左右,灌满了河道的黄泥汤似乎随时都会溢出来把沿河的村庄淹没。
“求求老天爷,不要再下了!”
徐献策忍不住在马上祷告。
但不幸的是,他们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天空又开始下起了淅沥的秋雨,稍稍干燥的道路又变得泥泞起来。
就这样心惊胆战的一直过了陕县,驿道才逐渐远离黄河,等抵达峡石县的时候,已经距离黄河岸边五十多里。
徐献策等人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终于再也不用担心被突然决堤的黄河水给淹死了。
就这样昼夜疾行了两天两夜,满身泥泞的徐献策等人总算抵达了洛阳,在城门口验明身份后,顺利的进了洛阳城。
此刻,武氏母子也正在为连续的降雨发愁,在仁寿殿召集李林甫、裴敦复、王琚等重臣商议防汛之事。
李林甫的计划很成功,由于李仰、李优兄弟对李瑛的指控,河南的百姓明显的出现了对李瑛的敌对情绪。
最直接的反应就是雨季来临之前应征入伍的百姓比上半年多了三成,这让武太后很开心。
更让武灵筠高兴的是,吐蕃人向陇右发起了进攻。
根据洛阳斥候的刺探,至少二十万吐蕃军队向陇右的鄯州、洮州、河州等地同时发起了进攻,逼得李瑛前后抽调了五万兵马前往陇右支援皇甫惟明。
尽管杨洄还没回来,书信也没送回来,但满朝文武都深信杨洄已经代表“大唐”与吐蕃达成了联盟,所以吐蕃人才倾力相救。
但让武灵筠郁闷的是,尽管吐蕃人出兵二十万攻打洛阳,但在河东境内进攻洛阳的兵马依旧没有减少,至少在十四五万的样子。
“李瑛的兵力竟然如此雄厚?面对着二十万吐蕃军队的进攻,竟然不从河东撤兵增援陇右?”
武灵筠在心里画个圈圈诅咒李瑛,希望吐蕃人能够打进大散关,直逼长安,把李瑛给生擒活捉了。
就在她喜忧参半的时候,河南也进入了雨季。
一连七八天的降雨断断续续,黄河水位暴涨,阻止了企图强渡风陵渡的仆固怀恩,也让进攻河阳县的李光弼暂时收兵退回河内。
如果河阳县破了,长安军就可以渡过黄河剑指洛阳,到那时只剩下不到一百里的距离。
可以说,这场秋雨救了洛阳,救了武灵筠母子,让洛阳朝廷可以暂时苟延残喘下去。
但黄河水位的暴涨也引起了李林甫、裴敦复等人的注意,让他们意识到如果这场秋雨再持续下去,黄河很可能会决堤,让沿岸的上百万百姓遭受洪灾。
不管再怎么卖国,洛阳朝廷也是以朝廷自居,不能把治下百姓的生死置之不理,因此武氏母子这才召开紧急会议商量防洪之事。
“诸位爱卿,这场秋雨连绵不绝,根据工部禀报,黄河沿岸险情不断,该如何应对?”
武灵筠皱着眉头问道。
将近一年的执政下来,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她的内心甚至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做皇帝这么难,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惠妃娘娘。
一会又是军事,一会又是粮饷,一会又是外交,现在民生又出现了巨大问题,几乎让自己一个女人心力憔悴。
但自己的宝贝儿子实在不成器,根本无法挑起大梁,也只能由自己这个女人硬着头皮顶起来!
如果可以,武灵筠甚至想把帝位还给李隆基,跪在地上恳求他的原谅!
“三郎啊,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武灵筠端坐在椅子上,脸上强作平静,心里却是酸楚不已。
李林甫首先站出来表态:“秋雨连绵,黄河暴涨,必须尽快组织沿岸百姓加固河堤,严防黄河决堤改道,以免生灵涂炭。”
礼部尚书王琚站出来道:“从洛阳府到郑州、汴州、滑州、濮州这一段都需要加固,四百多里的距离,至少需要发动三十万以上的百姓抢险。
就算不给这些民夫发饷,也得供应他们吃饭吧?也得使用马车、骡车运输石头、木头吧?
按照一个民夫一天吃两斤粮食计算,那一天就要消耗六十万斤粮食,折合每天五千五百石,一个月下来光粮食就要消耗接近二十万石。
这还是不算骡马吃的草料,不算向民间购买材料的费用,咱们洛阳的财力还能支撑的起吗?”
“目前洛阳粮仓还有多少粮食?”
武太后手里转动着佛珠,焦急的问道。
王琚捧着笏板道:“启奏太后,目前粮仓内的存粮还有七十万石,仅够我二十万大军维持半年左右。”
目前洛阳驻有七万兵马,在黄河北岸的河阳县驻守的李钦所部五万,驻守孟津渡保障李钦退路的任师利所部两万人。
扼守风陵渡的来曜所部一万五千人,驻守潼关的辛云京一万人,驻守函谷关的韩举功所部一万人,另外陕州、郑州、汴州还有一些零碎的军队,这些就是属于洛阳的嫡系人马,总计二十万人。
至于这里面有多少新兵,多少老兵,估计没人能说准确的说出来。
除了洛阳附近的二十万嫡系人马之外,在汉中郡境内还有剑南节度使田仁琬率领的两万人马,刚从陈仓退回汉中不久。
另外淮南节度使张均手里有新近组建的一万多人,已经被田神功率领三万人撵的向扬州方向逃窜。
最后就是扬州大都督长史杨承祖手下掌控的一万多府兵,这三支兵马由于距离洛阳太远,目前武氏母子的掌控力度微乎其微。
“就算粮食再紧张,也不能坐视汛情不救,否则不用李瑛的军队打过来,只怕河南百姓的口水就能把我们淹死!”
李林甫依旧坚持己见,毫不犹豫的反驳王琚的哭穷。
就在这时候,站在门外值守的张宝善进来禀报:“启奏太后、圣人,长安伪庭派遣中书侍郎徐献策前来求见,目前正在宫门外等候召见。”
包括武灵筠在内的所有人几乎同时皱眉:“哦……李瑛又派人来做什么?给本宫带到仁寿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