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程买了最近一班高铁回到了家里,是快两年没回去的老家盈江。去年过年给他排的是除夕夜班,原因很简单,科里其他人都有老婆孩子,就他一个单身,不合理又合理的理由。周程不想去弄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自我开解不回家过年也挺好,省得又被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催婚。而且每到过年过节都是肝胆外科的噩梦,胆囊炎胰腺炎纷至沓来,春节假期就在他没日没夜的接患者做手术中过去了。
今年春节估计也差不多。周程当机立断,趁现在休假回家看看。
周程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现在临近退休工作很清闲。周程拿出钥匙打开家里的门时,看到妈妈在给花剪枝,爸爸在研墨准备写字。
“老周!明明回来了!”周妈妈放下手里的剪刀,快步走到玄关。
“爸妈,我带回来点特产。”周程一边换鞋一边说。
周爸爸摘下老花镜,从书房里走出来。
“回来怎么不提前说? 我都没做晚饭。” 周妈妈接过周程手里的礼品盒放到一边。
“科里本来是准备出去一周的,领导突然有事,我们就自由活动了。”周程抱了抱妈妈,又对走过来的爸爸张开了手臂。
“越大越腻歪呢?” 周爸爸平时不苟言笑的脸表情松动了一下,但也没有去理会周程的拥抱。
“你这脸怎么了? ” 周妈妈看到他红肿的左脸颊,担心的问。
“上午滑雪的时候不小心摔的,没事。”
周程出来的急,根本没想到去看看自己的脸,等他借着去洗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才发现刚才的谎言是多么拙劣。
这小孩下手也太狠了吧?
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维持到晚餐结束。三个人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果时,老生常谈的话题又出现了。
“不是我不谈恋爱,我工作太忙了,我又不想找同行。”周程知道早晚会谈到这个,尽量心平气和的说。
“遇到你喜欢的,工作再忙也有时间谈。” 周妈妈一针见血。
嗯,这话说得对,可是那个人在哪啊。
周程换了个姿势想用手撑着脸颊,一阵钝痛疼得他直皱眉。
“你去医院看看吧,我看比刚才更肿了。” 周妈妈心疼的说。
“你忘了你儿子是做什么的了? ” 周爸爸突然插了一句。
周程还是去了医院,目的不是看脸,是要问问萧寒到底要和谁结婚,骗别人家姑娘可不行。
周程在盈江市中心医院住院部一楼看着布局图。
“你好,想去哪科?”甜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哦,肝胆外科?”周程转身看到个护士打扮的小姑娘,笑眯眯的看着他。
周程也不确定萧寒现在在哪科,反正他们分手的时候他是在肝胆外科。
“17楼是肝胆外科,是去看亲友吗?” 小护士想多聊几句的意图很明显。
“对,谢谢。”周程对她点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现在是晚上9点多,电梯里没多少人。周程继续研究电梯里贴的科室布局图,计划着要不在肝胆外科,就下楼去胃肠外科看看。
“你好,萧寒医生在吗?”周程走到护士站去问值班护士,然后不出意料的看到护士眼睛变亮,笑靥如花。
“萧医生在上手术,应该快下台了,您找他什么事? ”
“我是他朋友。”
“那您在护士站坐一会吧,或者去医生值班室等萧医生。”
周程有时候觉得真该感谢父母给的这张脸,万能通行证一样,可这张脸现在真疼啊。周程又摸了摸典型红肿热痛的左脸颊,然后推开了医生值班室的门。
值班室的椅子上坐着个男人,正一脸严肃的对着电脑敲着什么。
在加班的医生?
周程愣了一下,毕竟他有时候也不穿白大褂在值班室写病志。
“你好,我来找萧寒,要是不方便我出去等。” 周程说完要出去。
“你找萧寒做什么? ” 对方挑了下眉问他,气场很足,审问一样。
周程磨了磨后槽牙,心想这一天到晚为什么总碰到这种一点就着的炮仗。最后顾及到这是萧寒的科室,别给他找麻烦,强忍着咽下了这口气。
“同学,叙旧。”周程憋出这句话后转身要离开值班室。
“周程!你怎么来了? 我刚下台,护士跟我说有人找我,我以为哪个患者家属呢。” 萧寒打开门差点跟周程撞个满怀。
又是这个“老同学”,昨天打电话今天就找上门?
冯钧驰站了起来,几根手指在桌子上快速敲了几下,盯着萧寒没说话。
这他妈什么情况?
萧寒看到冯钧驰后暗骂一声,这可不是他预想中两人见面的场景。
“驰哥,这是我同学周程,下周给爸爸做手术的医生,他趁着休假过来看看具体情况。” 萧寒绕过周程走到冯钧驰旁边说,然后拽了拽他的袖子。
周程立刻明白了状况,关上门走过去对冯钧驰伸出了手。
冯钧驰表情没什么变化,跟周程握了握手。
“走吧去吃饭吧,我都要饿死了。”萧寒换好衣服后推着冯钧驰出门,然后对周程轻轻摇了下头。
他们去了医院旁边的砂锅粥。
“周程你不着急走吧? 明天请你吃大餐,今天先凑合凑合。”
萧寒和冯钧驰坐在一边,周程坐在他们对面。
“你们吃吧,我在家吃过了。”周程打量着萧寒的男朋友,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两个人眼神都没有躲闪,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互相看着。
“这是我男朋友冯钧驰,律师,现在是公司法务。”萧寒觉得气氛一点就着,赶紧开口说话, “这是周程,我大学同学,现在在我们学校附属一院,也是搞肝胆的。”
“周医生,过几天我父亲的手术麻烦你了。” 冯钧驰郑重的对周程说。
“小事,不麻烦。”周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心里想着他俩这地狱组合都能搞到一起谈恋爱,是真爱了。
到最后周程也没问萧寒婚礼到底是什么情况,跟冯钧驰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他们就分开了。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周程觉得这冬天未免有点太冷了。
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了,终于躺到了自己久违的床上。
周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浸在冰冷的海水里,刺骨的凉意像水蛇一样缠在自己的脖颈和胸前,让他渐渐无法呼吸。他挣扎着向上游去,水面上却盖着厚厚一层冰,寒冷深入骨髓,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任凭他自己怎么用力去撞,都无法脱离禁锢。这时冰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奔跑过来,震得冰面开始松动。就在周程觉得自己要昏过去的时候,头顶的冰层裂开了,他拼尽全力把头探了出去。
周程睁开眼大口呼吸着,房间里一 片漆黑,他望着天花板,刚才那种湿冷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等他慢慢把呼吸调整均匀,才发现是睡觉前敷在脸上的冰袋化了,水顺着颈窝一直流到了胸前和后背。
之前每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时间伤春悲秋,现在突然闲下来,一些负面情绪无法阻拦的全涌了进来。周程深吸几口气试图把自己抽离出来。
可现实的确是身边的人都在向前走,只有自己被困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