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下雨,晏琰也很久没有再梦魇过,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在浅眠之中缓缓失去了意识。
梦里却在下雨。
电闪雷鸣,落下的雨像刀子,凶猛砸下来的声音似乎要将地面砸穿。
不知是谁打翻了颜料盒,昏暗阴霾的天地一瞬间都被染成了红色。
血雨染就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裙已经湿透,沾满了泥泞血腥,纤细的身躯恍若无骨,脆弱又荒凉。
她在雨中跌跌撞撞,最后狠狠摔在了地上。
尽管如此狼狈,她却依旧一点一点地往前爬,仿佛前方有什么让她必须要靠近的人。
“拂鸢,他已经死了!”
一声怒喝,让以灵魂状态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晏琰瞬间愣住。
拂鸢。
他目光猛地看向了地面上缓缓匍匐的少女。
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只伸手一点点地往前够,终于,够到了那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抱进了怀里,不敢多用一分力,似乎生怕弄疼他。
虽然,他已经感知不到疼痛,气绝多时。
少女坐在雨幕中,仿佛失了魂,一动不动,任凭瓢泼大雨兜头浇下。
她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连眼角那枚小小的朱砂痣似乎都褪了色,雨水从她微微仰起的脸上灌进眼睛里,她却不闪不躲,连长睫都未曾颤动过一下。
她是拂鸢。
却又不是晏琰往日所认识的那个拂鸢。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无一丝伤心哀号,可身上那股浓烈的悲痛之色,连这场凶猛湍急的大雨似乎都成了她的陪衬。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动了动唇,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下辈子,不要再喜欢我了,我也尽量离你远一点,只要不靠近,你是不是就能好好活着。”
雷声骤响,空中银紫色的闪电如蛛网一般遍布,像是怪物张牙舞爪的身体,疯狂的,压抑的,濒临失控。
少女手臂无意识地将怀里的尸体抱紧了些,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总是心系天下,总是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付出一切,可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没有人能再回应她了。
或许,她是在和心底即将要从牢笼挣脱而出的恶魔对话。
闪电将她的脸庞映照地越发清晰,因此晏琰也看到了她眼角那朵小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失。
随着一道闪电劈下,少女缓缓站了起来,和身后的男人对上,她唇角没什么笑意地弯了弯,语气极淡地说道:
“今天,我就用这座城为你陪葬。”
…… ……
画面一转,是无尽的黑夜。
阴暗逼仄的空间里,少女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身后,她手脚被四根手腕粗的镣铐束缚着,稍微动作就会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
她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依稀看到她单薄纤弱的身躯周围已经积了一层灰,仿佛已经待在这个地方很久很久。
或许,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浑厚威严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拂鸢,你可知罪?”
角落里像是睡着的人这才动了动,缓缓抬起头颅。
晏琰这时看到了她的眼睛。
漆黑麻木,如一潭沉寂幽深的死水,像是历经沧桑,归来后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很淡地牵了牵唇角。
意思很明显,她不后悔。
哪怕从此囚于地狱深处,受尽黑暗孤苦。
见她依旧冥顽不灵,那声音怒言过后便消失了。
独留少女一人,被无边无尽的黑夜吞没。
她是那么喜欢阳光的花儿,热烈张扬,活泼又可爱。
如今却被折断羽翼,失去自由,终身困在这不知名的黑暗地界,于她而言,是比死更加残酷的折磨。
那个怕黑爱哭的少女,不知何时竟成长到如此勇敢的地步。
晏琰心底突然开始莫名地疼痛起来,从一小点,逐渐蔓延至全身,疼到呼吸都困难。
她却忽然抬头,仿佛看到了他,死气沉沉的眸子缓缓绽开一抹光,嗓音轻得微不可闻。
但晏琰却听到了她的那句话。
“晏九庭,我想你了。”
***
mr心理咨询室的工作时间是早九晚六,忙的时候会延迟到九点。
这就算是加班了,但是加班费很可观,说实话,秦夏有时候还挺喜欢加班的。
今天是周二,晏医生坐诊的日子基本都是被约满,但很奇怪,提前预约的病人今天不是突然改了时间就是临时有事。
秦夏不禁纳闷,正想着什么情况,门口便停下了一辆车,是一辆蓝色的劳斯莱斯幻影。
她顿时惊讶了一下。
来这里的病人们虽然大多都非富即贵,每天来往的豪车也不少,但这辆车绝对是秦夏见过的里面最贵的。
车身华丽又高调,估计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随着副驾的车门被打开,下来个西装革履面容冷肃的男人,他微微躬身,去开后座的门。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秦夏看的有些目不转睛,直到对方走进来她才回过神上前迎接:“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男人穿了一身藏蓝色的西装,里面搭了件白衬衫,没有打领带,正式中又多了分随性散漫,宽肩窄腰,个头很高。
窝趣,这身材这衣品,绝对是极品啊。
“你好,晏医生在吗?”
磁性低柔的嗓音格外抓耳,瞬间就把对着人家身体移不开眼的秦夏叫回了魂。
她下意识地抬头,入眼就是男人那双狭长标致的凤眼,深色的眼睫密而长,里面噙着三分笑意,七分忧郁。
这双眼睛生得太美,美到眼睛的主人似乎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会下意识地言听计从。
“在的。”秦夏点点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些许,掩饰住自己刚刚刹那间的心脏狂跳。
“稍等,我这边帮您登记一下。”
秦夏确定这位病人是第一次过来,估计还是病得不轻那种,不然她怎么光和他对视一眼都觉得犯怵。
“您的姓名是?”
“季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