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吹起的风从院落与树丛中穿过,有如虎啸。城主府的奴仆佣人们都把门窗关得紧紧的,在这个主人不在的晚上,城主府没有平日的酒色笙歌,有的只是不断刮来的风与死寂的沉默。
一间屋子的房门突然开了,房间的主人向外望去,只见一名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出现在了门口。
“什么人擅闯此地,活的腻了!”
那房间的主人是城主的亲信,雄壮有力,勇武过人,抄起一把弯刀就向对方冲去。
下一瞬,金铁交击,弯刀飞起,“哐啷”落地,城主亲信被一柄钢刀架在脖颈上,双手举起,背后冷汗簌簌直流。
“好汉饶命。”
城主亲信求饶的颤抖语气与放话时的勇猛截然不同。
“迪沙图在哪里?”
洪辰直接了当问道。
他已去了好几个地方,但那些奴仆婢女对主人的事都知之甚少,最后有位婢女将他引到这里来,说迪沙图的去向,这位府内的亲信管家应该知晓。
亲信这时慌乱地摇着头,说:“城主大人不在府上。”
“我知道他不在府上,才来问你。他去了什么地方?”
“城主大人一大早就出了城。”
“出城?他去哪里了?”
“棘京。”
“去棘京做什么?”
“参加宴会。”
“什么宴会?”
“就是高官们的宴会,城主在棘京朋友不少。”
“这次是谁举办的宴会。”
“是天狼忠勇公的。”
“哦?!”
洪辰微微吃惊,没想到迪沙图去参加的是白独狼的宴会,与自己正好错开了。
“我还有其他问题。”
洪辰仍是将刀架在那亲信脖颈上。
亲信瑟瑟发抖,连连告饶:“好汉,你把刀抬起来一点,再偏移一寸我都活不成了。你但凡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
“你们这儿从前的时夫人,去哪里了?”
“你是说,和人私奔的那位时夫人?”
“是的。”
亲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难看了:“好汉,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亲信脸如死灰:“这,我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你不可能不知道!”洪辰哪能看不出他是在有意欺瞒,喝道,“老实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讲了,不然你的脑袋会和身体搬家。”
亲信此刻心中是百般纠结,说了实话,下场可能比脑袋搬家更凄惨。
但冰冷的刀锋传递给皮肤的触感,还是让他心头一凛,哆嗦着说:“他们两个,都被关在本城监狱的地牢里……”
“唔,带我去。”
洪辰也算松了口气,好在二人只是被关起来,不是被杀了。
片刻后,打听清楚监狱位置的洪辰,已经离开城主府,踏上了去救人的路。
夜深风大,洪辰心中亦是萧瑟,哈孜倩与马衣哈虽然活着,但已被关了这么久,受到的折磨侮辱,会比杨易与他的爱人当初更轻吗?一时间,也不知是因为风太大,还是心底思绪的缘故,连身体都微微感觉到了寒意。
而在同一时刻,棘京城的天狼公爵府中,正举办着盛大的晚宴。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蒙着面纱却露出腰肢与肚脐的舞女们挥动着长长的衣袖,两侧更有十几位技艺高明的乐师或吹或弹,有拉有唱,列席的客人全是西凉如今的显贵人物,其间不乏将军权臣。那些呈在筵席上的食物,也尽是民间难得一窥,甚至无从得见的美味珍馐,它们都有着精致的加工与摆盘,与西凉风格粗犷的大漠美食截然不同,就算是放到东方富庶的虞国,也绝对只有那些技艺精良的厨师们才做得出来。
席上列坐最首的年轻男子,自然是一等天狼忠勇公,白独狼。自从去年的政变以后,白独狼已靠着卓越的功勋,成了西凉崭新朝廷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白独狼本人亦是得到了大量的赏赐,满家财富比那些历史悠久的勋贵世家还要更甚。这铺张奢侈的筵席放到寻常贵族家中,算得上一笔不小的支出,非要接待极为重要的人物时,才会咬牙摆上。但对于年轻的尊贵主人而言,却只是几百个日夜中再寻常不过的场面。
白独狼的目光没有在身姿妖娆的舞姬们身上停留,耳朵也没在听那些西凉最流行的曲目,只一味与客人们推杯换盏,把那些美酒饮入肚中。客人们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主人,因为大家已经来过许多次他的宴会,知道白独狼不好声色,唯爱美酒,所以拜访他时,都会送来珍藏的陈酿。而白独狼又乐于分享,所以客人们等于也分享到了其他人的美酒,大家无一不痛快爽乐。
今天的宴会上,有一个客人,格外让其他客人为之注目。那位客人没人见过,却能坐在白独狼身边最亲近的位置,呈在他面前的,都是各种珍馐里最精致特殊的部分,以及最美味可口的佳酿,服侍他的,也都是最漂亮最有风情的侍女。但这位客人本身却长着一副令人不敢恭维的面貌,人瘦面黄,胡长脸皱,明显的地方还长着丑陋的黑色大痦子。若仅丑陋也就罢了,此人举止更是可鄙,美味食物嚼一口就扔,喝酒端不稳杯子让酒洒的满身都是,更对美貌侍女上下其手,触摸她们隐秘的地方,作出尺度极大的动作,令其他客人都不禁咋舌摇头,有人暗想,有人议论,公爵大人怎么请来如此举止无端的猥琐角色作客。
有人说,那人是公爵大人在草原部落里的朋友;也有人说,公爵大人盖世英雄,哪有这样的朋友,应该是亲戚才对;还有人说,那人一看样子就不似草原居民,倒像是没有见识的西南野人;马上有人反驳,公爵大人怎会和野人做朋友呢?大家众口纷纷,谁也说不出一个可信的结果来。
对于客人无礼猥琐的举动,年轻的主人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就算是有仆从与侍女到他耳边表达出了不满,他也仿佛只是听到苍蝇嗡嗡,挥手将他们给斥退。那猥琐客人反而变本加厉了,竟走下筵席,去大厅里拦腰抱起一位正在跳舞的舞女,撕扯她的衣服,怪笑着要抱走。那舞女已经恐惧到哭了出来,终于有一位正直客人看不下去,厉声斥责道:“你这家伙,快把她给放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那猥琐客人并不理会正直客人,而是看向年轻的主人,怪笑着道:“大哥,这里好像有人对我很有意见,你是要赶走我呢,还是赶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