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洞府,豪华秀美,渺如仙境。
四面绝壁,幽谷深渊,雪月映潭。
难以确定,这里究竟是阴间幽宫还是世外桃源?
扫完庭院,华歌静静坐在墙角,呆呆凝望着这片诡异的洞府,浮现翩翩,浮生若梦,人活世上,正如沧海一粟般渺小,或似梦津浮叶漂泊,萍踪无影。
千古奇冤,韩信一代名将,横扫天下,灭三秦诸侯带甲十万,破西楚霸王铁骑雄师,辅佐汉王刘邦奠基伟业,荣登圣廷,后世顶礼膜拜,尊称兵仙!
百年之后,风水轮流转了,山不转水转,不可一世的兵仙,骸骨遗世,竟然没有逃脱仇家之手,最终惨遭蟊贼们蹂躏?
凝望天坑地宫,凝望四面悬崖峭壁,凝望天坑上空,夜色如黛,漫天星辰,华歌的思绪如潮翻涌,在脆弱的胸口,波澜起伏……
想起大唐诗人写下的一首《焚书坑》
竹帛烟销帝业虚,
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冷山东乱,
刘项原来不读书。
最后一句,堪称画龙点晴:刘项原来不读书,读书人的归宿,都是向帝王俯首称臣,鞍前马后的将士,案牍操心劳神的刀笔吏,这些人,都是需要读书,不然,就没有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机会。
就在这里,就在这诡异的百丈深渊下,天坑地宫内,也有一人,少年得志,英俊潇洒,貌似书生却不读书,貌似圣人却心如蛇蝎,令人不敢望其项背!
又是一个黑夜,庭院烛光,古布起飞,飞剑如直升机的旋翼,劈开投火飞蛾的翅膀!
卫甲一身锦衣,气宇轩昂,风度儒雅,长袖飞带,潇洒飘逸,脚尖儿几乎没有踩地!
古布停招收剑,从石壁上轻盈飘下,抱剑合拳一礼:“师兄,有何贵干?”
“师弟,最近剑法精进啊。”卫甲文质彬彬,与剑眉虎目,雄壮刚猛的古布相比,大师兄卫甲更像一位潇洒的读书郎,从来都是悠闲自在,却偏偏喜欢锦衣夜行。
当然,在卫甲面前,古布的气场明显失色三分。
当初,古布的剑法,好多精华部分得益于大师兄倾心指点。
“师兄,”古布插剑入鞘,表情凝重的问:“师父现在如何?”
“仍在闭关修练,”卫甲轻轻叹一声:“师父练剑何其苦也!”
“师父……”古布没有说下去,手抚着剑柄,低头沉默不语。
“好好练剑。”卫甲轻轻拍他肩膀,言未毕,人已飘然而去……
从古布的庭院出来之后,华歌遥望卫甲潇洒信步,沿着一条青石径拾阶而上,白衣飘飘的身影宛如幽灵,又像夜湖戏水的白天鹅,飘入一条深邃的廊道……
隐隐飘来的血腥味儿,不但没让华歌闻而却步,反而刺激起了兴趣。
远远的跟踪,发现这条涵洞的墙壁,是用大块青石砌成,洞顶是半圆形,宽阔而幽深,每相距一段路程,就安装一盏古铜油灯。
炽烈的火苗,妖娆闪耀着,照亮了四周黑暗,粗犷的青石壁照得卡白卡白,每当走到一段距离,就会呈现出十字岔路,分别通向另外两个方向,令人不得不三思而行,三思之后仍不敢行。
这是一个巨大幽深的洞天穴府,里面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各种洞宇和堂室,涵洞纵模,四通八达,恍如地下迷宫,进去以后,不知能不能摸出来?
华歌不敢跟踪下去,又不甘作罢。
每个路口都有壁灯,照耀得贼亮。
有的洞壁开有门户,门前有威猛的剑士看守。
有的洞壁门户紧闭,门前无人值守,阴森森。
卫甲走过一片幽暗的青石廊道,在一处奇石密布的洞口停步。
洞口肃然挺立着两名彪形剑士,都是头戴青色帻巾,一身整齐的青色绸缎箭衣,扎着一条粗宽的乌黑色腰带,腰悬配剑,显得威猛十足!
剑士们一见卫甲,忙抱拳行礼:“大师兄!”
卫甲微微颔首,英俊的脸庞却是布满了寒气:“嗯,严加守护,若有擅自闯入地宫者,格杀勿论!”
“诺!”剑士们的声音低沉,在幽邃的廊道深处隐隐回荡,震得华歌的耳膜隐隐作痛!
站在洞门前,卫甲来回踱步,脸上迅速褪尽了狂傲之气,踌躇满志变成了踌躇无志,他似乎有点忌讳了,举步三尺雷鸣……
这时侯,绝对没有电闪雷鸣!
这时侯,明明感受电闪雷鸣!
卫甲面色一寒,纵然隔着一道厚重的石门,他也能感觉到,里面时而射出一股股阴森森,冷嗖嗖的寒气,寒冷透骨,犹如一道一道冰冷的剑刃划过脸颊……小心,卫甲暗叫不妙,示警二剑士退后,三人整齐疾速闪退,如临大敌!
凝神屏息,两位剑士如避雷击,侥幸无恙,暗暗叫苦,气喘如牛,脸如猪肝……
神色肃穆,卫甲暗暗调匀气息,恢复打乱的节奏,低头沉思,徘徊良久,细声的嘱咐了他们几句后,匆匆离去。
转角处,迎面碰到匆匆而来的山叔。
卫甲强自镇定,打起精神,显示风度翩翩,上前一步,和颜悦色,率先发难:“山叔,宫内事务繁忙,您不去多看看,跑到这里来了,有何贵干?”
素来威风八面的山叔,此时满面愁容,眉头紧锁:“唉,我这不忙着么,忙了一个通宵,还没有忙够哟。”
“哦,山叔,您在忙甚么?”
“还不是为那……呃,铸剑之事。”
“是么,寒铜可有下落?”
“目前,尚无下落。”山叔脸色疲惫,咳嗽几声,手捻山羊胡须,深深长吁一口气。
“无妨,”卫甲一脸浅笑,不紧不慢地扬起手掌,还煞有介事的向掌心吹了一口气:“瞧瞧,徒儿一条小命,如今就在我手中,难道他袖手旁观,坐视不救?”
“此事,难说。”山叔不以为然,默然摇摇头。
“为何?”
“前日,拿下另一个徒弟呢,两条小命,又能如何?”
“哦,您是说,那小白脸儿?”
“嗯,差点就成小白条鱼儿哟。”
“哼,可惜,这条小白鱼成为漏网之鱼!”卫甲语气变硬,他并不欣赏山叔的这种幽默,刻意聊然咂咂嘴,傲然又鄙夷的摇头晃脑:“此等鼠辈,迟早是死,磨磨蹭蹭,拖泥带水,”话锋一转,变得不软不硬:“我说,山叔啊,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度哦。”
“呃,漏网之鱼,终究还是落网,此乃天意。”山叔说话不卑不亢,虽然身份稍逊一着,耍嘴皮的功夫,从来没有输过。
别看现在老了,嘴巴未老,宝刀未老,某些功能算是老当益壮!
当年,仗剑天涯,闯荡半身以来,也混得天高鹰飞,水阔蛇舞!
在方圆百里千里,可堪称五魁首,六六大顺江湖,七星高照的红人,受梅花山人栽培,受梅花山剑士们尊重,无人胆敢不敬,没有怠慢分毫,山叔几时受过窝囊气?
只不过,除了眼前的大师兄卫甲。
当然了,犯言直谏有点不妥,不卑不亢却是一贯的风度,山叔干笑一声:“呵呵,杀人不过头点地,只是……”
卫甲的笑容不变:“只是什么?山叔,有所顾虑,何必吞吞吐吐?”
身为梅花山管家,山叔已经追随主公十几年了,素来忠心耿耿,说话从来不失底气:“如今之计,当以主公吩咐之事为重。”
“眼下,师父闭关修炼,宫内事务,要多加小心。”
“当然,有些事情,可大可小,务必以大事为重。”
抬出师父,这不是狐假虎威么?
显然,卫甲听不惯夹杂着教训人的口气,有些话,不能不说,说也要说得明明白白,既要避重就轻,又要弦外有声,听了令人汗颜,想反驳,没有理由,也找不到借口,只能这么干听着,如坐针毡。
冷笑一声,卫甲单刀直入:“是么,铸剑之事,山叔……以为如何?”他并不放过顺势找台阶下的山叔,冷然发问:“前日,劳烦山叔亲自下山,辛苦一趟,此事,本来应当大功告成,让师父放心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山叔没有屈服于唇枪舌剑,他不卑不亢,面无表情,脸不红,心不跳,略微停顿,又暗暗雄起,见招拆招:“此事失算,却并未不妥之处。”
“哦,梅花山的规矩,可是从来没有漏网之鱼。”卫甲还是不想放过。
“嗯,烧不死,也有烧不死的好处。”
“山叔的意思,是说,除了这个寒铜,再也没有人能铸剑?”
“大师兄误会,我岂敢放走韩双喜呢?”山叔有点跟不上节奏,还是不舍:“其实,下手之前,这个老不死的,早就溜走了。”
“嗯?事先没有一点消息!”卫甲似笑非笑,流露嘲讽之意,俊脸一寒,目光犀利!
“……”不卑不亢的山叔,终于理屈词穷。
“也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山叔,嗯,操劳奔波,也算是,辛苦了。”
“岂敢岂敢,老朽人老眼花,虑事不周,惭愧惭愧。”
听到山叔的道歉,卫甲才话锋变软,和颜悦色,上前主动套起了近乎,表面上算是宽宏大量,其实是想要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
“怪哉,真乃怪哉,”卫甲和山叔并肩而行,边走边问:“这小白脸儿,是死里逃生,还是起死回生?”
“大师兄放心,这厮倒是不足为虑,”山叔不以为然一笑:“打入地牢也罢。”
“打入地牢?”卫甲冷哼一声:“白吃白养,不如送到磨宫干活。”
山叔一听:“嗯,大师兄言之有理,最近,磨宫那边确实缺人手。”
两人并肩而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华歌浑身冷汗,屏息侧耳,仔细倾听,一直听着轻盈的足音,渐渐地远去,消失在那幽深的涵洞廊道深处……